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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伯书的神学 |
第十一章 约伯、言论的神学 |
如果读过上章约伯三友的言论的神学,将有助于了解约伯的心声。约伯的言论,缺乏系统的论证,这点和三友不同,三友的言论较为系统化。本文尝试把约伯的思想归纳在数个标题之下,予以讨论。出发点是他对朋友的反击,由此进一步探讨他对天主所持的心怀,我们将发现,约伯对天主所持的态度并不十分明朗,或许连他自己也分辨不清自己的心境究竟如何,其中惟一可确定的是他始终怀有希望。
一、反驳友人
三友的论点基于生活的经验,这是个人和前人累积下来的「智慧」,但在约伯眼中并没有多少分量。约伯自认不笨,也不是一个和现实世界隔离的人,对三友讲论的事理,也非茫然无知:「我和你们有同样的心理,我并不亚于你们!谁不知道这些事?」(十二3)只是有些实情并不像三友所讲的那样简单。「我这呼吁天主而蒙应允的人,却被他的友人所嘲笑,无辜的义人却成了笑柄」(十二4)。这不仅是客观的事态,且是约伯亲身的经历:「这一切我亲眼见过,亲耳听过,是我熟悉的事。」(十三1)由廿一章可见约伯显然能够将友人理论的一大部分一举驳倒:恶人的生活无法无天,可是他们何其幸运,旧约中蒙天主祝福的表记:长寿、子女、财富,样样不缺。另一方面传统智慧一向宣示人能在世上寻得天主制定的秩序,例如酬报律,并教导人们应按此秩序而生活,是为智者的生活、幸福之道。若是如此,约伯所见,不就意味智者的训诲有差错吗?人怎能寻得天主的途径?面临这种困惑,传统的智慧可说些什么呢?
总之,约伯对准三友言论中分量最重,又最弱的一环,予以全面的反击,但就像三友的感受一般,这还不是最深刻,最严重的问题,真正严重的问题在于约伯迅速击溃朋友之后,旋即把词锋指向天主,口出怨言,这才是问题的核心,有关的话语虽缺乏系统,但从约伯向天主所发的「控诉」,不难见其一斑。下文将从约伯把传统价值意义转换的文学脉络着手,探讨约伯的「控诉」究竟有何意义?
二、传统价值意义的转移
约伯数度把词锋指向天主,这些言论中充分流露他那怀疑的态度和困扰着他的信仰问题。作者让传统的精神意义,经过约伯的口讲出之后而有所转变,今分析如下:
七7~11首句「请你纪念」(思高译:「请你记住」),是圣经中常见的一种说法,以色列民往往在祈祷中请天主纪念。大致说来,是要天主忆起他对这个民族曾经有过的仁慈、忠信、恩爱(参咏廿五6),誓言(出卅二13,参申九27),盟约(耶十四21)或者祈求天主记起以色列民族或此民族中的某一个人为天主做过的事(一〔依〕卅二13;耶十八20;列下廿3),其用意在于请求天主不要遗忘这些人或以民全体,而恳求神在目前的境况中施恩,就像昔日对以民所做的一般。因此、「纪念」一词,在以色列民族的生活中,不仅意味心理的经验,更是一项祈祷的体验,在有关的上下文中,往往以祷词为其终结,然而后者是约伯的言论所没有的,反之,却为满含哀怨的词句所取代。
至于下段七12~19,乃一赞美诗的体裁,通常这类体裁原是圣经作者用以歌颂天主驯服海涛及寓居其中的海怪而有的(参咏一O四9;耶五21),不过此处约伯却藉以宣发自身的苦命,他埋怨天主像打击海怪般地对付他,使他苦痛难受,约伯竟至于要求天主离开他,不要再来折磨他:「任凭我去罢!」(七16)这项失望的呼声意味人民和雅威断交,盟约破裂的危机。
其次在七17~21的一段,约伯问道「人算什么」,按圣经内常见酌格式,下文当是赞美天主的语句(参咏八2、5;一四四3)。此处显然不同,约伯要求天主不要不断监视着他,约伯此时的心情,似乎正和德训篇五一10~17所表达的完全背道而驰。在圣经的传统中,人们祈求天主,是求天主将慈目投向他,惠然予以照顾:从人这方面而言,这便是人对天主所怀的信仰和希望(参咏卅四16、18~21);从天主那方面而言,则是祂对人们的照顾和恩惠(创四4;咏卅四16)。七17~21这段言论显示约伯不以天主为然,彷佛意在指责天主气量窄小,严密地监视他,毫不放松。
再者,人的脆弱无能和可怜的境况,本有助于邀得天主的怜悯(参亚七1~6;咏一O三11~18),不过约伯并不如此想,传统一向以天主为人的守护者(依廿七3;出卅四7;咏六一8;卅二7;六四2),约伯却巴不得离开这位令他感到十分厌烦的角色。
以上种种传统价值意义的转换,显示约伯内心的困惑,盟约的价值和意义为何?天主的爱又在那里?处在目前的景况之下,还不如远离天主更好。这样他向天主下了一道彻底的批判。
约伯并不止于此,接着他还要批判天主的「圣」,咏五一这首著名的纤悔圣咏,一面吐露罪人的心境,同时也宣示天主对人所怀的宽恕性的爱,两者都是先知宣讲的主题(欧十四3;依一18)。约伯现在脱离这条路线,似乎有意将一切归咎放天主。他觉得倘若不是天主吹毛求疵,那祂又怎会在人(约伯)身上查出罪案来?(九28、30~31)?即使人真正有罪,那又何尝不是由于人的软弱不堪所致?(十四1~6;参四17)按理祂本应对这种处境表示怜悯,如今不但不如此,反而千方百计,把人视为罪人,那还算得上什么「圣」呢?一切都显得那么荒谬无稽,我(约伯)本来无罪,天主也不是不知道的,只不过祂容不下这点罢了(十5~7)。这么一来,生活还有什么希望可言?倒不如一死了之(六11~12;三3)。倘若人和天主盟誓的后果如此,那么这后果也就同时宣告盟约的崩溃了。
三、约伯的希望
由上文观之,约伯的话语,字里行间:充满悲哀的语调,他和天主的距离彷佛越来越远,局面愈形俪持。然而他并不想另求一位天主来取代原先所信的天主,内心的矛盾,是相当可观的:一面投向天主,相信祂终要出面澄清一切,这项信念,如此强烈,甚至近乎固执;另一方面,即使在这种信念中,对天主出面干预的可能性,还不免感到疑虑重重,甚至觉得遥不可及。下文将要探讨约伯究竟对天主出面和他谈话的可能性具有何等想法。
我们从第九章着手,这章的首段平平,没有特殊引人注目之处,大意在说人若要同天主理论,根本不是祂的对手,因为祂是天主(九2~3),继之以一首十分优美的赞美诗,颂扬造物主。下段(九14~15)则显得辞意转折,约伯坦承自己焉敢和造物之主相抗?盖人若自以为义,则其辩辞岂非向那控诉他而不以他为义的法官而发?这样的辩辞岂能生效?何况那审判者就是掌握权能和正义的天主(九19)!以此观之,约伯怎能控诉天主?天主又怎会受理他的讼案?事实不然,他控告天主待人不公,指责祂是居心不良的法官(九14~24),因此盼望有位仲裁主持公道。但此仲裁却不可得(九33)。约伯所以如此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实因他认为自己的确无罪,不像朋友所说的那样(参九20;廿三7、10~12),且有天主的祝福为凭(廿九)。由此可见,约伯的反省,尚不出传统的架构,不过他已觉察到其中必有蹊跷,致使传统的观点尚不足以解释目前的经验,这使得他一时无法透视当前处境的意义。无论如何他深信一切来自天主,否则他不至于如此控诉天主。然而即使天主出面证实约伯无罪,约伯生命中的风暴又当作何解释呢?
我们若稍加留意,便曾发现在约伯的言论中,流露着一种诚挚而强烈的希望,此点告诉我们,约伯虽然一面猛烈地抨击天主(其实这是很可了解的,一则因为他的遭遇的确令他痛苦难忍,一则出于作者的文笔);但一面并未失去对天主的信心:天主就和原先的天主一般,以亲情与人相系——两节激情的话:「你的眼看我时,我已不在了。」(8)「不久我将卧在尘土中,任你寻找我,我已不在了。」(21),使约伯的话语显得有血有泪,约伯彷佛有意暗示天主:这样对待他未免过分,他无法承受。等到时过境迁,就来不及了。约伯企望藉此打动天主的慈心,使神觉得那样对待约伯太苛刻了,因而「后悔」,收回前意。总之,约伯的攻击和反抗的行为,实出于一颗受了伤的心,不过,爱情虽然折伤,并未全然枯萎。上述希望,在十四13~17一段更为明显。「你若呼唤我,我心回答你。」约伯想天主暂时舍弃他,终必再来垂顾他。
其次,上述仲裁虽不可得,不过这却是约伯最大的想望,此项心愿激荡为对话部分中的数个高潮,下文一一加以分析。
十六19「看啊!连现今在天上有我的见证,在高处有我的中保。」按雷维克(Leveque)之意,约伯的中保、辩护者其实就是天主自己,祂是审判者,也是圣的,不能不秉公处事。在这场重大的案件中,祂也不能不亲自出庭,担任公正的辩护人。不过拉尔雪(Larcher)则以约伯的血为辩护者(参依廿六21;则廿四7~8),此血替义人伸冤。无论怎样,其中包含一种充满希望的呼求,呼求者居于信仰而发出的希望在此毕露。因此在约伯激愤,抗辩的心灵内,同时流露着一股纯洁的希望——一种大胆而近乎天真的希望,他寄望天主(做为辩护者)来推翻自己(审判者)的断案,而把无法解决的矛盾归之于天主,以天主为其根源,认为天主若是真实无伪的天主,那么祂终要把矛盾的现实澄清。在此思路上,十七3之「抵押」,可视为天主,只有他能做约伯的抵押。同样,按Leveque,十九25~27的「伸冤者」(goel)就是天主(参四七页,25节诠释)。因而天主也就是他的辩护人,如此能与更具分量的一节「我仍要看见天主」(十九26),取得和谐一致。这样,天主使站在约伯这方而支持他。上述这些篇幅最能显出约伯的希求,此希求在于盼望是非大白,公道彰明,他寄望天主亲自出面主持这事。虽然他还不知道天主将以何种方式出面,但深信天主必使一切合乎公道。这项心愿在卅一35~37「最后的要求」中表露无余。约伯敢于向天主提出是项要求,固然基于坚信自己无辜以及相信天主是公正的审判者,但另一方面,他现在祸患临身,传统且以之为天主惩罚罪人的标记,两者怎能兼容呢?这项矛盾说明约伯所处的局面实有待于澄清,因而他迫切地期待天主出面答复他。
结论
从上文的分析可见约伯的态度并不十分稳固,朋友的理论不足以解释他的经验,对约伯而言,这样的理论未免太简陋了,实不堪一击,他突破了朋友全力维护的传统之后,便意识到自己在人间毫无依靠。因而不得不转向一向为他所信赖的天主。他那受了伤的爱,使得他和天主讲话时,充满激动、愤怨的语气,他向天主倾诉心声,深信所有的事皆出于天主;只是约伯那时的信仰尚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从前肯定的天主已经不足以使他心安理得地面临现今的际遇,盟约的神学,在生活的风雨中显得摇摇欲坠,传统所宣示的道理不仅不能令人满意,而且未免令人觉得可笑,若把那种道理和约伯目前的经验加以比较,相形之下,天主便彷佛是个掌握权势的暴君,任其所好,以虔诚人的苦难为乐,并且还拒绝和信赖他的人会晤。约伯在无助之中,乃希望获得一场公正的裁判。在这番心路历程中,约伯还不能全然超脱朋友理论的束缚,他仍旧陷身在法律的空架中,这使他非常烦恼痛苦。从此观之,约伯的信仰彷佛退步了。不过从另一观点而言,生活的经验却帮助他突破酬报神学的罗网,助他发展对天主的信心,深信天主是盟约的主人,是爱人的天主,自己便是天主的盟友。天主对他的爱,已在造化和盟约的现实中充分显示出来,因此信心,使约伯想天主必出来为他辩护,推翻他对约伯原先的断案,因而在约伯理智无从透视的黑夜中,仍旧闪烁着一丝信仰和希望的光芒。只不过在这走向光明的过程中,约伯内心的态度未免太自负了,有待修正,这却不是目负的他在当时所能见到和做到的,只有那位远远大于他而爱他的天主才能给他这项恩赐,这层现实将在第十三章雅威显现的神学中揭晓。
参考审
1.Dhorme, E., “Job”, La Bible, Tome II, L’Ancien Testament vol.2. Bibliotheque de la Pleiade. N.R.F. Gallimard, 1959.
2.Larcher, Lelivre de Job, La Bible de Jerusalem, Ed. Du Cerf, Paris 1950.
3.Leveque, J., Job et son Dieu, Librairie Le coffre, Paris, 1970.
4.MacKenzie, J., The two-edged sword, Milwaukee, 1957.
5.MacKenzie, R.A.F., “Job”, Jerome Biblical Commentary (J.B.C.), Prentice-Hall, Inc., New Jersey, 1968.
6.Rad, Gerhard von, Wisdom in Israel, Abingdon Press, Nashville, Ten., 1972.
7.Steinmann, J., Lelivre de Job, Ed. Du Cerf, Paris, 195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