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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34号

东南亚天主教大学会议


 

会议报告

 

孙志文

一、与会者

本年(一九七七)六月二十八日至七月一日,国际天主教大学联盟(I. F. C. U. 以下简称联盟)和菲律宾天主教大学协会共同在菲律宾马尼拉市招开了东南亚天主教大学校长会议,马尼拉的安提奥(Ataneo)大学的东亚牧灵中心是大会的主办者,共有东南亚的二十四个天主教大学派代表参加这次会议:一、印尼(大学四所),二、日本(四所),三、韩国(一所),四、中华民国(一所),菲律宾(十二所)。因为这次东南亚大学校长会议是由一次国际天主教大学联盟的董事会产生的,所以从亚洲以外的地区也来了一些代表,共四十六人:包括以下的国家,中华民国、菲律宾、印尼、韩国、日本、义大利、法国、西班牙、哥伦比亚、波多黎各、巴西。

这次会议的目的是要达成一个区域报告,这报告将要于一九七八年在巴西召开的全球天主教大学校长会议上发表。这次联盟将在巴西 Porto Alesre召开,其主题是「天主教大学在多元文化中的工具地位」。为了使全球的大会成功,各地的区域报告不但要注意讨论多元文化一般的看法,同时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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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察天主教大学在常地的特殊角色。

明年巴西的全球大会,除了多元文化的主题以外,另外还有一个副题,将让东南亚、印度、非洲、欧洲、南美洲、北美洲各区域代表提出详尽的报告,这个副题是「天主教大学在开发中国家的要务」。针对以上大会的两个主题,五个亚洲会员国家代表都必须在马尼拉招开的区域预备会议上提出报告。

二、议 

这次马尼拉区域会议是由一台隆重的弥撒圣祭而揭幕的,马尼拉的辛枢机总主教亲自主祭,在简短的讲道中辛枢机表达了他对这次会议至诚的祝望,与会者不但要注意到亚洲国家、社会、经济、建设的艰难工作,同时也要看到亚洲开发中国家致力于物质建设产生的文化认同的问题及寻求真实精神价值的需要,一个国家的建设不能缺乏精神价值。

会议的第一天讨论的是「多元文化」的主题,第二天讨论「天主教大学的要务」。所有国家的报告在会前几个月就送到菲律宾天主教大学协会的秘书处,因此在会议中每一位代表得到各地代表的报告,与会的代表可以在会议上宣读论文重要的部分,或是做一个精简的摘要报告,或是针对某一主题做精辟的讨论。南美洲和欧洲来的观察代表所提出来的问题和建议对所有东南亚代表而言,是一项新的挑战和生动的比较。晚上大会忙著准备综合报告的草案,在翌晨会议中,草案便公布了,经大家公开仔细的讨论,最后才得到一致的通过。闭会那天大会给所有代表安排了一次到 Tagaytay游乐胜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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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光,同时给大家一个更深入彼此认识,并且为未来共同筹划的机会。

三、观察、印象和建议

1 天主教大学在多元文化中的工具地位

多元文化的观念在每一篇地区报告中都有一个简明的定义。有些报告从比较理论性的观点来看问题,有些则将观念澄清之后,立刻进入当地国家特殊具体的问题上,东南亚可以再细分为以下三个部分:第一部分包括中华民国、韩国、日本,第二部分是菲律宾,第三部分是印尼。以下笔者将逐一介绍各国报告的内容。虽然国与国之间仍有显明的差异,但在差异中大家所遇到的问题仍有相当的一致性。

印尼——印尼所提出的报告对多元文化有相当详尽的讨论,把文化的概念与世界的一元化和人道化联贯在一起,人道化可以说是整个世界文明化的过程。人在他许多不同的人与人、人与自然、人与神的关系背景下环绕著几个当今人类文化共同的知识系统、科技系统、社会系统、语言系统、艺术系统、宗教系统来建构他的行为模式。今天所有的人都是人类一体化和人道化的核心分子。每一个人在世界文明进步的过程中都有其特殊的角色,所有的人都必须努力把真正的文化带给这个世界。

作为人类未来指标的意识形态,人文主义应该被视为人性光辉的再度显现。真实的人文主义一定以人为万物的中心,也把人看作一个有活力的、开放的、完整的,而且能够去鉴赏人的生命方和现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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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之间的辩证冲激。

朝向人性重新发扬的现代史,在欧洲是由几个文化运动肇端:文化复兴、人文主义、宗教改革运动,这些解放人类创造智能和自由精神的文化运动终于造成近代民族主义、实证学风、理想主义的勃兴,大大地改变人类技术、政治、语言、社会、艺术、宗教各方面的面目。我们都亲眼目睹现代历史的巨变和惊人的成就,但也体验到了严重的文化失调,不能协调许多不同方向的力量而弄得四分五裂,这是人类当今共同的文化危机,人类渴望一个新的世界秩序。

今天世界文明继绝存亡的关键便在于人类能否再度创造一个新的世界秩序,我们所谓的人道主义能够实现吗?文化历史的多元发展,如何才能指向建立一个新的以人道为基础的世界方向?在这样的背景下,天主教大学唯有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发现、体认自己的目标和角色?

印尼的报告是以一篇题名为「喜悦和希望」的论文为基础。它进一步指出现代社会的失调及不平衡是源于现代人内心的不安,因为在人内心深处有许多因素相互冲突、纠循不清。以下的问题相当有意义:教会对人持有怎样的看法?现代社会的建设需要那些条件?整个世界人类的活动有何终极的意义?一所名实相符的天主教大学(Catholic)应该在积极追求新秩序方面不落后于其他大学,Catholic这个字原来就有开放、热切的涵义。印尼代表更以「喜悦和希望」、「国家的光明」两篇文章从教会论的观点来深入探讨公教信仰的意义。要点可分三方面来讲。

(一) 在当地环境的教会和普世教会。

(二) 教会做为整个历史的救赎圣事。

(三) 教会对人类历史的参与。以上三个因素对于处在当代世界多元文化的天主教大学而言,是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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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展的灵感、导引和挑战。教会和文化间的关系的基础是基督降生为人的奥秘。

作为基督降生为人的历史延续和救恩的圣事,教会正代表著人类精神的活力,换言之,就是信德、望德、和乐观进取的精神。教会有责任把其内在丰富的力量在此时此地发挥出来,教会也一定要在各地多元文化的背景里结出精神力量的果实,在国内并在国际上帮助文化多元的发展走向整个人类得救的方向。

印尼的报告提供了一个很实际的理论架构,在这架构中,我们可以很有意义地来讨论天主教大学的工作和它的努力方向。印尼的报告重视哲学的探讨,很可能是出于建立适合当地印尼环境的神学的动机。其他国家的报告都比较集中在当地多元文化较具体的问题。

日本的教会强调教会自始,至少在大原则上是赞成文化的多元趋向,因此今天的天主教大学应该敢于向世界与今天人类遭逢的所有问题开放,并寻求解决问题的实际方法,这种态度应使天主教大学无惧于和所有的文化、人(基督徒或非基督徒)进行真诚的交谈,在语言、风俗、传统、艺术各方面的差异永远不能真正伤害人类在唯一的神内的团结。殖民时代把整个犹太、基督和大罗马希腊文化的文化复兴启蒙运动所产生的价值,西方的工业成就和思想带到亚洲和非洲,不过对于文化的多元发展却少有助益。这个不平衡发展的结果是明显的:一方面是科学、科技的进步;另一方面是文化认同感的失落。 一方面是培养少数智力优秀份子,另一方面忽视大众的教育需要;一方面是都市文明的兴起,合理的管理制度的建立,另一方面却是人类的团体感的瓦解,社会的大震荡。一方面是资本经济模式的发展,另一方面是极端的社会主义的挑战以及马克斯主义给每一个人公道的许诺。

在这极端复杂的环境中天主教大学有它们的任务,在创造人类物质和精神的基本需要中,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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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学应该做开路的先锋,在他们所在的国家帮助当地精神和物质的成长,在物质建设方面,公教大学应该全心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公共卫生、农村发展、粮食、人、住宅、就业、教育。各个层面的职业训练、教育研究和社会服务是三项公教大学具体的工作,但服务的活动该以研究为基础,只有行善的心意是不够的,而且应该不断提供新的研究机会,在服务中学生要有机会看到理论实现、运用的情况。教学的工作要做好也不能不做实地的研究工作,整个发展计划应该能够把各个分开的学问和专长结合在一起,而成为团体来合力解决社会问题。教育使人对社会产生醒悟,使大众认识并解决问题,教育要训练一批专才,教师、执行工作者,能够给政府提出意见,提供新计划,天主教大学应该是一个提升社会正义和发展的好工具。

物质发展只不过是一个层面,但不是最重要的问题。天主教大学应该更深入一层,做些神学反省的思想工作,帮助不同文化接受福音的讯息。天主教大学的角色不是文化的移植者,它所要做的是准备能够接受基督信息的土壤。第一件工作是促成基督徒和当地文化之间交谈的精神,东方文化伟大的成就使这种交谈可在哲学、文学、礼仪、文化、艺术方面充分发挥。中世纪的修院和欧洲的大学保存了早期中东文化,以及古希腊拉丁文化的遗产,天主教学校一向强调古典的研习,今天亚洲的天主教大学应该努力去保存更新整个东方的文化宝藏。

在日本上智大学和南山大学都设有神学和东方宗教研究中心来做文化交谈的工作,并时常举办讨论会,邀请其他教派的领导人物和学者参与讨论。日本的报告指出天主教大学虽尽最大的努力了解佛教,但在日本佛教对基督徒的了解到今天仍是相当有限的。因为他们对天主教的认识都是来自一些过时而不能反映现况的文字资料?这个已经开始的交谈要达到真实的沟通,还需要相当的耐心和善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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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提倡亚洲天主教大学之间的合作,日本的天主教大学协会每年都提供十二个奖学金给远东地区其他四个国家的天主教大学,奖学金包括一整年在上智或南山文化与宗教研究中心研究语言文化食、住、学、杂费等各项费用。辅仁大学也将每年提供两个奖学金。日本的报告表达了一个希望,就是在远东其他地方也有相同的中心成立,使来自日本、中华民国、菲律宾、印尼、印度、欧洲、美洲的学者有适当的地方在一起研究东方文化与宗教。

菲律宾的报告是值得特别注意的,因为菲律宾百分之八十以上人口都是天主教徒,在菲律宾天主教大学跟国家、社会、经济、文化的建设工作都是息息相关,很多方面大学外延的工作不断碰到的是大众穷困的问题,因此社会主义和马克斯主义的倾向在此地并不能完全以无产阶级的意识形态来分析、批判,这种倾向主要还是贫穷所显露出来的病征。那么运用各种实用之学来铲除大众的痛苦,应该是使整个国家避免共产患害的正确方式,用理论假设的争辩来判断贫穷文化的种种病象是没有意义,而且于事无补的。

有了这一观点,菲律宾的天主教大学已成为实际行动的改革中心,而不把大学教育浪费在虚无的玄想上,追逐荒诞虚妄的玄想常是西方大学的现象,玄学和实用之学在此地几乎没有划分的必要,做为一个教育中心,天主教大学应该把各种学间综合起来,运用到解决现世生活的种种顾虑的工作上,而且要在解决这些顾虑中加入基本的基督教信条:就是说在运用科技和科学之时,我们仍必须承认人的伦理层次。在这种情况下人才的训练和培养非常重要,适当的人才不但有助于国家的物质建设,同时也能向国家显示基督教的真实服务精神。

菲律宾天主教大学必须检讨本地文化因素中有无基督宗教的价值,他们必需很慎重地批判本地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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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次文化中许多狂热的神魂崇拜,本地风味极为浓重的天主教信仰,及掺杂各种宗教的信仰。菲律宾天主教大学极需要在它复杂的背景里更深一层体认基督教的真精神;在物质倾向极为浓厚的环境里,天主教大学应该在社会学、经济学、哲学、神学、辅导学、语言学、人类学各方面学问上支援教会。

菲律宾报告很简略地指出公教大学在争取社会个人公义的努力中所该负担的重大责任,同时也强调公教大学的批判功能,不断仔细考虑社会所流行的价值、理想、和传统。对人已有一个根本的了解,并在人最终的命运即基督身上看出人类的前途,以教会批判的眼光公教大学应该参与政府的家庭计划,因为这样才能够确保人类生命的神圣性,而且也应该注意整个经济发展计划,不以牺牲人的尊严和人格作为进步的代价。履行批判功能的公教大学是现代社会的先知。

尤其出色的是韩国的报告,它所谈到的问题其他国家虽然也都触及,但它针针见血的观察使凡熟悉远东国家的中国、韩国、日本大学工作的人都无不感触良深,再度清醒而痛苦的注视到今日大学教育极度悲惨的境地。就从Sogan大学的经验说起,这是一所耶稣会在汉城所办的学校,在韩国它是顶尖的学府之一,但在学校里还是可以清楚见到亚洲大学文化上极度混乱的普遍现象,做为天主教的教育家,Sogan大学想在文学、哲学、神学等方面给学生提供世界上最好的思想,同时它注意到许多社会经济的需要,而以工科和商科的设立来应付时代的新需要,Sogan大学也回答了韩国学生和教员想研究和保存调查四千年文化的愿望。

然而大学教育能一一达成这些不同甚至相互冲突的目标吗?能引导学生朝向人格完整发展吗?学生在专研柏拉图、沙土比亚,或是佛教、儒学的传统中是否找到了真实的人性价值?在今天科技、科学不断扩充的时代里,在大学的四年课程里还有剩余时间让学生探讨人性思索精神的价值吗?而且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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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重的一点是如何帮助韩国学生不脱离传统的伦理文化,使他们能有意义地在现世生活。

韩国的大学教育却离这个目标很远。今天似乎没有人会谈到甚么人格的完整发展,大众渴望教育似乎主要是出于社会经济的因素,学生只在寻找学位,只担心教育能否提高他们找到待遇好的工作机会,他们并不了解教育的真价值,工、商科的绝对优势,清楚显示学生求学的动机,大众普遍对英文有兴趣,也不过是想在洋行或国贸单位谋事时,有语文能力可以作为靠山。今天韩国的学生一方面在教育与出路间精打细算,另一方面毫无意识的全盘接受西方学校所流行的各种肤浅的模式,不论是在娱乐、或人际关系的型态上都盲目崇洋,如果问他们这些新学来的模式到底跟传统的行为模式有何关联,他们便茫然无知;如果保守的教育家还想继续守著破旧的摊子,不求改革,我们的学生自己还有甚么能力应付这四分五裂的局面呢?如果大学教授还是用老包装来出售哲学、文学、历史、宗教的教导,而不求学生发展他们所需要的反省精神,学生又能有何作为?今天人类何处可找到力量来由分裂回到完整,由分散到团结?何处是新希望的指标、新行动的起点?在这摸索的过程中,文化的智慧要划地自限在历史和哲学研究的阁楼里吗?

韩国这份报告非常清楚的将亚洲大学最严重的问题讲出来了,它对亚洲公教大学眼前巨大的工作之描写是值得我们三思的。因此我引用报告里一段重要的话:

「这似乎是现代大学,尤其是公教大学要全力应付的问题,这也不单是向某一个学校的挑战,而是全国甚至全世界的大学应该联合起来运用所有的教职员和其他的行政力量来研究解决的问题,在今天的局面下,大学成了唯一思考、讨论这些问题的思想中心。哲学、历史、文学、宗教各门学问该最能帮助解决问题。它们要主动地,艰巨地展开和大学工科各系交谈的工作,把人文和基督宗教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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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融会到现代工业的发展,同时也帮助学生在「世界上最美好,最伟大的思想文学中」见到本国文化的价值。最大的危险是找简单的解决办法,只重视某一方面人的发展,而认为人的其他方面是可以被忽视或压抑的。人的整体发展应该永远是现代教育的终极目标。基督宗教所具有的统一的力量当是问题最后的答案,虽然实际的步骤目前还不清楚。公教大学在现代教育之中有非常重要的任务,尤其是在开发中、在非基督教的民族文化中」。

中华民国的报告是独特的,是由学校里各系代表教授合作讨论和反省的结晶。在报告里充分分析了自由中国当前社会多元文化的现象及其历史的来龙去脉:包括了政治、宗教、哲学、文学、伦理以及青年的现况,文中也强调中国伟大圣哲孔子的智慧、哲学及他对整个中国社会巨大的影响。在中国如要有真实的文化复兴就不能忽视这位历史的巨人。但我们也不能够否认孔夫子所提倡的人文主义是不完美的,在他的思想中仍然存在著终极和现世,理智和信仰,人和天之间的不平衡,上列相对因素的综合将使中国文化更具活力,在过去四千年中中国发展出世界上数一数二异常光辉的人文思想系统。几乎在同样的时刻天主教的传统也在西方创造了有关形上真实的哲学。音两者的结合对现代社会将是十分有意义的,可以帮助改进人、神间的失调,人文主义的信奉者可以找到行动所需要的更高起的道德力量,而这力量在我们今天社会文化道德混乱的时代里愈发显得重要,无疑的,自由中国的天主教大学应该接受这个挑战。在各层面,及各种学问领域中努力为真实的中国文化复兴工作,把中国伟大传统文化的种子播种到现代的土壤里,接受基督宗教对人所持完美的希望及光照,早日开花结果,重现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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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天主教大学在开发中国家的要务

各国针对多元文化所作的报告可以说是「在差异中见到统一」最生动的注解。逐一讨论是有用的,它使我们对于亚洲文化的丰富有一个概念。关于第二个题目,各国的报告也都循著大致相同的路线,强调的是公教大学在现代国家社会经济建设中有相当重要的角色要扮演,在人的精神需要和物质发展之间探求平衡是今天公教大学在开发中国家的首要工作。

公教大学是私立学校,在经济条件上比公立学校自然要差许多,公教大学是否有理由少办一些昂贵的理、工科系,而集中财力在人文学科,把理工科系交给公立学校去办?各国报告很认真的讨论了这些问题,认为如果公教大学真正关心人的幸福和发展,就不能忽视人物质的需要。财政的困难只是一种脱卸责任的藉,公教大学应该追求各方面的知识和发展,人也唯有在基本的物质条件满足后,才能度一个有尊严、高尚的精神生活,公教大学应该尽力接受挑战。再者,公立学校的经费也是有限的,天主教大学既然关心人民的物质生活,就应该投身在与国家物质建设有直接关系的各门科学,如果人文学科不了解今天在科学研究、科技企业环境里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会有收获呢?如果我们对科学对现代人的思考、行为的影响一无所知,又如何能讨论今天人类的文化问题?各种现代科学也是人类心智的产品,因此在本质上也归属于人文研究的范围,但我们如果对现代科学的原理、目标、方法、范围没有一个清楚的概念,就不可能了解人文学科的意义。从这个观点来看,天主教大学应该尽最大的力量,投身参与所有人类的努力之中。

天主教大学在整个社会的建设工作中有何重要的角色?前面我们已经介绍了各国报告的大概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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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三地——报告似乎都想对人——包括人性的尊严、自由、社会公义的「完整的人的发展」这些一概念下一个当代的定义。他们都关切如何才能建立一个能让个人自由、尊严地生活,并且与他人和平相处的团体和文化。此处的问题不再是人如何得到他物质生活的保障,而是如何得到发展的机会。为何发展?发展甚么?人人都想要好的住屋、为子女有好的教育、为自己有升官发财的机会。但在这些需要之后,人真正需要甚么?这些需要满足后就够了吗?或者人真需要的是更复杂、无形的、更好的生活品质吗?那末,甚么又是好的生活品质?谈到这里便牵涉到个人的生活目标。这个问题的最后答案也不是大学某一科系所能提供的。甚至大规模的科际合作也作不到。从生命终极的关切与今日大学教育的实况,我们可以这样说:即使动用整个大学的力量也不能填满人心的深渊,更不用说,能给人带来爱、自由和尊严的生活所需要的勇气与力量。如果我们不想故步自封,把人的讨论局限在纯抽象的理论里,我们就得认识、考虑、研究人生各方面的真相,人在我们的眼里不是抽象的,而是一个遭逢痛苦、孤独、误解、恐惧及死亡的生命。

在各国报告中有一个一致的看法:探求上述问题的答案不会是公立大学主要的工作,我们并不能期望负有国家经济社会建设任务的公立大学把主要的力量放在本质上是精神的问题。而在这方面,在开发中国家的天主教大学正可以有它独特、优先的贡献。天主教大学基于本身历史背景及信仰的立场,有能力答覆上述有关人生目的的问题。

首先,天主教大学对人性有一个最接近真实的看法。人是自然、实在的肉身与灵魂的组合。对于人真实的发展,两方面的需要都不可偏废。其二,天主教大学拥有建立一公平社会的正义原则。公平社会之达成,也是国家发展比较永久性的工作。国家并不单指领土与资源,最重要的还是组成国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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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所谓人民并不是无组织的人群,而是一个社团。许多现代国家在他们的宪法里描绘一个美丽的充满正义、公平、自由和平等的民主社会。但是他们要到何处寻找能团结各种不同信仰人们的因素?甚么又是能把不同、无关的个人结合成社群的力量?这些问题他们无法回答。天主教大学却认识这个要素,它能向世人开启以「你当全心、全灵、全意、全力爱你的上主天主,你当受人如己」这个一体两面的诫命为基础的真理宝藏。

能把感情、欲望、意志融会在一起的唯有爱,也唯有这种意愿和意志的结合才会造成社群。然而,没有一种人的爱足以形成亲族和国家的社群。亲族社群所需要的爱不仅是血缘、亲戚的关系;国家社群也需要具备普世性的爱,谈普世性的爱就先要能了解人、把人当作人看待。

但是这种爱是难求的。在人的历史中,人很少有这种爱的经验,因为人常是做不到的。人需要极强大的动机才能做到真正的了解人和爱人。这动机是宗教的:每一个人都是神的肖像,只不过多少是褪色的、模糊的、沾污的、破损的,但忖像仍是肖像。因此,爱神和爱人是一事两面,不可分割。不爱神,我们虽仍可以为了某些特定的理由爱某些特定的人,我们甚至还可以爱不沾现实泥土的完美的人的抽象图像,但我们不可能爱每一个人,因为在实际生活里可憎的人不少,小器、卑鄙、自私,不可爱的可怜虫更是比比皆是。人类兄弟的情怀是一项美丽但实际上办不到的哲学道理。就拿法国大革命来说,在友爱的口号下多少人头落地?今天世界上某些集权国家摇舞著爱群众的大旗,但另一方面却无人道地对大众进行血腥的整肃。

把握人性和群体生活的要领能带来了解,而了解是做好任何事所不可缺少的要素,但话又要说回来,若没有强大的驱策力,了解还是了解,不能化成行动。驱策力又唯有来自人内心对理想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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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天主教大学最大的挑战该是如何基于它对人与其社会的了解来建立起一个强有力的,能够启发世人的想象,点燃他们内心热火的而途憧憬(Vition)。再者,从驱策力推演到具体的行动,仍须把憧憬化成计划,把理想拟成具体的草案或研究计划。憧憬生出热心,有了热心,还需及时提供一个正确的发挥管道,才不会流于滥发而终至于心火冷却。

天主教大学的当务之急及最大的挑战是造就不仅在科学知识、现代文明方面有良好训练,而且对信仰也有深刻体会的青年,因为唯有信仰才能使人看出所有的人类文化、文明、需要、盼望、生命与天主救赎计划的关系。天主教大学首要的工作,是培养(formation),而不是纯粹的消息传播(information),帮助毕业生了解信仰的重要性和相关性,体会到任何科学的研究都是人类探求真理的努力。如此,我们培养的学生才能把正义、服务、基督信仰的爱和真挚的热情带进工商业,并给教育事业注入希望和喜悦的精神。在这个反省和了解的层次上,我们不能划分世俗和超俗,不能再以自然科学、科技与人文学科对立的眼光来讨论天主教大学的要务。科学和信仰也并非水火不相容的。而是能互相补足,二者最终极的会合也是双方共同的目标。这种看法可以从许多著名科学家的信仰生活得到肯定,如凯普勒、牛顿、莱布尼兹等。

3 高等教育是优先的工作吗?

这次大会中各国代表所提出的报告中不乏挑战性的观点和实际的建议,这些报告充分提示了远东的天主教大学已经完全置身于当地国家社会经济建设的行列,并为当地人文的发展努力。然而,在会议讨论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似乎还有一项大学的工作被忽视了。联盟的主席把这个问题说得十分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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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他说:在新与国家的现代化过程中,大学该扮演何种角色?高等教育是否如一般人的想象,是国家发展不可或缺的要项?

联盟主席在他的报告中指出:许多开发中国家的大学领导人物现在开始因怀疑而反省了。在六十年代大家都当然地认为高等教育的发展自然能刺激国家的成长。这种观念造成的结果是,国家在高等教育方面的投资远超过中等或小学教育。每个国家的情况虽略有不同,但高等教育所列的经费要超过小学十至卅倍。

今天这种偏爱高等教育的政策已经在几方面受到批评:发展只是片面的,很少照顾到更穷苦,人数更多的中下层人,大学教育对增加就业,促进经济利益有效的平均分配、散布教育的服务工作等方面都没有甚么显著的帮助,在许多情况下,高等教育还助长了失业问题,制造太多在社会找不到适当的工作的文凭,大学教育只对极少数的人产生真正鼓舞的作用,只帮助最多百分之十到廿的人,而所付出的代价却是绝大多数人口生活品质的衰微。

「最近几个主要的开发代办单位,国际组织(如联合国)还有许多第三世界的行政主管都开始对高等教育有一个大致相同的看法。世界银行对这个问题作了研究,并且很有力地提出了这个看法:在过去十至廿年间开发中国家的教育制度是跟国家的需要脱节的,因为包括教育政策的整体开发策略本身,就与开发中国家的当地社会环境缺乏正确的关联,而把重心完全放在时髦的现代经济开发,只给少数的接受过密集训练的优异分子就业机会,而忽略了占全国百分之六十到八十的传统上低级生产力的人口。后果是,一大部分的财力(通常是百分之五十以上)投资到中上教育,但是接受中等以上教育的学生人数通常却低于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以下。」(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世界银行教育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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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看法不但不是无的放矢,而是启示了未来新的教育方针。欧洲和美国的世界性基金组织,直到今天仍算关切第三世界的教育发展,最近已经开始偏重小学(初级)教育,这意谓著,如果有一项基金要在初级教育和高等教育间作取舍,优先考虑的将是初级教育。这也是联合国文教组织历年来在许多国家所遵循的政策。从国家发展和人文发展的大角度来看,最近教育界所发生的质疑过程具有深刻意义,而且将形成对整个教育系统的看法,并对大学任务作一个新界说。关心每一个个人人格完整发展的天主教大学应该在目前反省过程中率先而起,发挥振聋发聩的力量。以下本人提出一些结论性的问题和看法,望能有助于问题进一步的讨论。

甚么是所谓的「人文发展」、「人的发展」?」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如何界说「人」或「人文」(human)和「发展」?这些指的不就是人的智力、概念、道德的成长,以及实际的生活经验,对错综复杂的人的生存环境不断增进的了解?哲学家、教育家、心理学家、社会学家、语言学家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何时「人」才开始发展?十八岁吗?为甚么开发中国家大学甚至研究中心常对一些基本问题显得十分冷漠?这些问题不是跟国家整体的开发有密切的关联吗?为甚么大学不深入各级学校作实地研究来为自己找出问题的第一手答案?

在开发中国家大学显得十分热门,政府对高等教育机构也投下大笔的经费。然而,只是极小部分(最多百分之十到二十)青年能进入大学。相形之下对于大多数青年人的发展,政府的投资便显得十分稀少。大学生有没有体会到他之所以能在大学安享宝贵的教育机会,是社会上每一个人包括走卒贩夫依法纳税才能成就的事情?大学生是否把受大学教育当作一回严肃的事?他们有清楚的目标吗?他们对学术工作有良好的准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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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中国的成长是许多国家经济发展的良好典型。在健全的基础上:农业的自给自足,建立起了轻工业。重工业也在全国上下多年同心协力的奋斗下有了美丽的远景。但是我们在教育方面是杏也有同样杰出的表现?我们的教育是否给青年提供了一个普遍良好的人文发展的基木结构?今天我们要每一位青年义务地完成小学和中学教育,而对许多青年来说,这是他们一生唯一受教育的机会,那未,我们的中小学教育有没有缺点?如果有缺点,症结又在哪里?学生是否学到了踏入社会工作所必须具备的一般语文和专业工艺的基本技巧?学生有良好的处世为人的准备吗?为甚么我们的大学对中小学教师的问题常是采取冷漠,不相干的态度呢?假如我们的国民教育还有缺陷的话,学生学不到专门工作技巧,对社会整体没有信心,缺乏兴趣,我们又怎能够期望他们变成民主社会负责的公民呢?说得更严重些,如果他们觉醒地看到,自己该享受的许多权益都被剥夺了,而被少数的大学生独占了,他们将会有怎样的反应呢?我们该可以看得出来,在许多开发中国家政府不得不恶性伸张它的控制力,甚至走上政治独裁的死路,这些都是因为缺乏一个健全的教育基本结构,让青年普遍都有良好的人之发展的机会。

天主教大学对这些问题又有何看法?如同各国代表报告中所说的,我们应该从小学、中学起就注重人的发展。从小学起我们就该帮助学生、教师之间建立起真实、友善的团体生活。无私、友谊、睦邻、合作等德性,要尽早教给我们的学生,让他们在实际的团体生活里亲身经验到道德美好,温暖人生的力量。也唯有在这种良好的道德环境里,基督教的精神才能成长。如果我们毫无价值的系统可以凭藉,我们又凭甚么要大学生来了解、欣赏基督信仰的终极道德价值呢?天主教大学是不是体认到自己在传教之先、有完全了解人及其发展过程的重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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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们不否认在大学里,人(学生)的发展是最重要的,我们应该有勇气去质疑大学的院系工作,许多科系也讨论到人和人的发展的问题。但学生的知识若永远限定在某一个科系里,他们就丧失了更进一步,更完整了解人的机会。没有人帮助学生来综合现代庞杂而常令人不知取舍的各门进步的知识和理论。天主教大学应该有勇气和能力来彻底讨论这个问题,并且采取必要的改革措施,不应该胆怯,要勇敢地发出它的先知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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