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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77号

新约与旧约的关系——新约作者如何引用旧约


黄怀秋
导言
    打开新约圣经,不能不佩服它的作者们:他们对祖宗们传下来的经典竟是这般熟稔!(反观我们中国又有多少人可以随口引用四书五经?当然新约作音看旧约和中国人看自己的文化遗产不同:那是「上主的话」!(新约二十七部经书中,不引用旧约的根少。在引用时,有时是明引(quotation):这时,作者会用一句引言(introductory clause)隆重地提醒读者。保禄通常会说:「正如经上所记载的」,或其他类似的话:「因为经上记载」、「经上说」、「经上这样记载说」、「正如所记载的」等等。玛窦则有他独特的应验方程式(fulfillment formula)「这就应验了上主藉XX先知所说的话」,或者「这是为应验那藉X X先知所说的话」等等。有时候则是暗喻(allusion):这时候,没有任何蛛丝蚂迹,只有生活在该文化中对该文化有深度认识的人才会看出作者在字里行间所说的故事,或者所用的成语。保禄是个中能手:且看他在罗五12f,说亚当的故事,在格前十2f。说出谷的故事;在迦四22f ;说亚巴郎的两个儿子的故事。不过,若论到技巧方面,恐怕希伯来书的作者便要比他的前辈更胜一筹了。不管明引或暗喻,新约作者在应用旧约时,都在找寻两样东西: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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寓意」(allegory)和「预像」(typology)。
    我们实在很难用一个现成的形容词来说尽新约作者对旧约的态度。 一方面,旧约是他们的权威,他们对这个权威是既尊重又没有话说的。那是他们的军器库,其中藏有最锋利的宝剑,可以削铁如泥,无坚不摧。可是,另一方面,在他们征用这个无上权威时,又表现出根散漫的态度;他们可以完全不顾旧约作者的原意,只是抓著其中一个字来大做文章。保禄在罗马人书十章。5—10节就曾经引用申命记一则颂扬法律的话(申卅llf)来证明成义是由于信德(而不藉法律上的功行)
    在用历史批判的眼光来斥责新约的作者之前,让我们先以同情的态度来看一看我们平素在引用别人的话时所惯有的态度。其实,圣经,不管新约或旧约,都和任何在历史中留下来的话一样,是对一个特别的场合、一批特定的人、和为应付某些特别的需要而说的。所以当一位新约的作者在他当日的景况中面对他的读者采用一千几百年前所说过的一些话时;他不可避免地会把那些话从它们原来的埸合中抽出来,放入新的脉络中,来回答他的时代中的新问题。任何引用(quot ation)都不可避免地作适应(adaptation),并加上我们自己的注解(exegesis)或解释(interpretation),虽然有程度上的差异。不单如此,我们所作的解释更是按照我们自己的思想形态,和我们所面对的新境况。或许我们以为自己已尽可能地忠于作者的原意,但我们的心态,我们所面对的新埸合,才是最终的决定因素。「引用就是诠释」,这样说或许有点夸张,不过,无论如何,这个现象似乎很难避免:引用是无法原封不动地引用的。
    新约引用旧约一方面既有一般引征文的「缺陷」(!),另一方面,还有犹太经师引用旧约时的独特技巧。如果我们阅读犹太教后期阐释旧约圣经的米德拉市(Midrash),便会惊异于作者发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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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天才,以及他们罔顾原意而只执著于一字一句的特征。这种方式,无以名之,姑且称作verbalism(不知可否译作「一字主义」!)。
    新约引用旧约和犹太经师注释旧约(及一般的引文)之间的相同点,为我们今天的论题来说,也许不如它的相异点来得重要。除了前者是在形式上,后者是在内容上之外,这一点内容上的独特处还是新约引用旧约最关键性的地方。正是这点使新约引经的方式得以称为基督徒的方式,因为那解开旧约之谜的钥就是基督。
    在新约作者看来,整部旧约四十六卷经书,还有以色列人一千八百多年的历史,都只为展露一个面貌,在他们看来,处处都是这个人的面貌。所有曾经发生过的事,一切书写下来的纪录,都只是为了当这件事发生时,我们能从以前的纪录中,得知上主的旨意。圣保禄根清楚地代表他的同僚说出他们的心声:「凡是经上写的,都是为教训我们而写的,为叫我们因著经典上所教训的忍耐和安慰,获得希望」(罗十五3)。
    这一诠释法贯串整个新约。在与旧约的关系这个层面上,它不但使新约的作者与犹太经师不同,也使新约有别于米德拉市。若要用一句话来描写这种方法,那就是「基督中心」(christocentrism)。
1、耶稣
    有许多迹象显示:这一方法可能始自耶稣自己。在他的宣讲中,他或多或少(我们很难对「程度」的问题作出确定的估计)指认旧约所预言的已在他身上得到满全。「时期已满,天主的国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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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一15)。在这里,我们没有理由怀疑马尔谷福音是真实地反映出耶稣对自己使命的看法。天国不单已经临近,它还在当下显现出来,在他的说话和行为中,在他的「手指头」上(路十一9)。或许他视自己的神迹(sign)就是依撒意亚先知对默西亚王国的预言得到应验的记号(sign)或「地上」(玛十一5;路七22)。虽然我们可以怀疑部份「人子」的话的真实性,但我们似乎很难否认耶稣曾经自称「人子」,且自比作达尼尔先知(七13)中的人子,这为他招致杀身之祸(谷十四64)。但他却不是纯然的(光荣的)人子。且不论马尔谷福音三次预言受难的真实性有多高,福音中的其他证据都显示耶稣把人子和受苦仆人这两个传统结合在自己身上(如谷九12)。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释经法:在新约时代以前,犹太释经学从没有把依撒意亚先知书第五十三章上主仆人的痛苦和屈辱应用到默西亚身上。耶稣显然从他自己的使命和他所能预想到的前景对犹太经典作了新的诠释:圣经所预言的「光荣」和「痛苦」就是他自己。
2、保禄
    不管现代人多喜欢把耶稣和保禄对立起来,耶稣所开始的这种解经工作却在保禄的作品中才得以明朗化和普遍起来。这一点,也许是由于作基督徒的保禄的活动时间是在耶稣的死亡复活之后的原故吧,因此,他能够从古经中发亲到许多以前没有被人注意到的默西亚(基督)暗喻。这些暗喻,在保禄看来,每一个都是那末清晰地遥指将来的那一「事件」,以至它们所暗示的目标,简直是呼之欲出了。
    这样的例子实在不胜枚举。就像那位藉著他「罪恶和死亡相继进入世界」的亚当,保禄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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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看到那位因著他「众人得以获得正义和生命」的未来亚当的影子(罗五12);又如当以色列的祖先们在出谷的云海中「受洗」,以及吃饮神粮神饮的时候(格前十2 f);在保禄看来,这些事原来都是今日基督徒生活的「鉴戒」。(希腊文作tupos = type = 预像,保禄指出谷的事迹是基督徒圣洗和圣体的tupos.这个字在罗五14亦用于亚当身上。)他还特别声明以色列人能够一路上都喝这神奇的神饮(旧约在三个地方提过磐石出水:谷十七,户廿,廿一16),一定有一块一直都在追随著他们的神磐石,不单如此,保禄还加上一句:「那磐石就是基督! 」(格前十4b)再像那位因信得以称作义人的亚巴郎,上主对他的祝福就是向他的「后裔」(单数)而不是向「后裔们」(复数)说的——保禄愈来愈强调词夺理了,因为保禄不可能不知道「后裔」这个字形式上的单数,意义却是复数的——并藉这位后裔,普及于万民(迦三14 f)。诸如此类的例子,可谓俯拾皆是,不一而足。
    很明显,从历史批判的角度来看,当保禄这样应用旧约的时候,他已经远远地超离了创世纪和出谷纪这些故事的原有含义了。在它们身上,他看出(或者,更好说:他加上)一种它们本身无力负荷的深意。当然,他没有否认这些旧约故事的历史实质,只是在他看来,它们只是影子,是预像,离开了新约,旧约在它自己来说,无法找到它最终的意义——旧约的故事必须透过基督事件来理解。这就是为什么一千多年来,生活在旧约的犹太人,纵使拥有如此丰富的宝藏,却不能从中吸取它的滋养:因为他们的心上仍旧蒙著帕子。在格林多后书三章12—18节(就它本身来说,这是一篇对出谷纪三十四章29—35节所作的「米德拉市」),保禄应用梅瑟蒙帕的故事,说明他对旧约诠释的看法。在这里,梅瑟不但象征旧约,他还象征所有不信的以色列人,当他们阅读「梅瑟」的时候,心上仍旧蒙著帕子,必须转向「主」,帕子才会揭开,才得以脱离那叫人死的「文字」,而自游于那叫人活的「神」(格后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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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话,基督就是了解旧约的关键之钥。离开了他,旧约只是一堆一堆的「文字」吧了。
3、希伯来书信
    这种从耶稣开始,经过保禄流传下来的诠释法贯串整个新约,其中又以希伯来书小心谨慎,刻意经营的例子达到它在技巧上的最高峰。
    在引用旧约这一层面上,希伯来书的作者与保禄不同的地方就是他那种小心谨慎,一丝不苟的精神。在保禄的书信中,我们常常都会发现他有点心到手到的气质,希伯来书却是一寸一寸地苦心经营,就像处理一件艺术品一样,不到最后一滴心血都流尽决不罢休。
    希伯来书一开始,作者就一头钻进那丛密密麻麻的证据之林中。从一章。节开始全是引用旧约的话,以证明耶稣超越天使,超越一切,甚至超过旧约的梅瑟。然后,作音就专心一致地埋首于他的释经工作。他从旧约中找出两个主要的例子,他们都是基督的位格和工作的预示。第一位是神秘的君王兼司祭默基瑟德。希伯来书用整整三章(五—七)的篇幅来发挥这位在旧约稍纵即逝的人物(创十四17 f)。他的思想很可能始自圣咏一OO首第4节。这是基督徒应用最广的一首圣咏,可是一般来说都只是把第1节(「上主对我主起誓说:你坐在我右边」)贴合到基督身上,希伯来书的作者却在其中第4节上(「你照默基瑟德品位,永做司祭」)大做文章。他锲而不舍地把默基瑟德与耶稣拉上关系:「他无父、无母、无族谱、生无死、寿无终,他好像天主子,永久身为司祭」(七3);再多方力证他的司祭职怎样超过肋未的司祭职(七4—10),又怎样预示基督的司祭职(七ll—19)他手上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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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最锋利的武器:「因为有圣经给他作证「你照默基瑟德的品位永为祭司」」(七17)。
第二个例子是肋未的司祭职,但这一种地上的职份只是天上真司祭职的「模型和影子」(八5)。作者用接著的三章来剖析这点。他夸张地说明肋未司祭职的缺陷与不足,甚至连会幕的位置都没有忽略(九1—5),目的只是要证明基督的司祭职怎样超过肋未的司祭职:「至于后边的帐幕;惟独大司祭一年一次进去,常带上血,去为自己和为人民的过犯奉献……可是基督一到,就作了未来鸿恩的大司祭,他经过了那更大更齐全的,不是人手所造,不属于受造世界的帐幕,不是带著公山羊和牛犊的血,而是带著自己的血,一次而为永远进入了天上的圣殿;获得了永远的救赎……」(九7 f)。又有圣经为他作证:「圣神也给我们作证……」(十15 f)。
    这样,希伯来书的作者就充分发挥了这种始自耶稣中经保禄的释经方法。「基督」是他要找寻的目标,他可以周游于整个旧约之泉中寻找他要找寻的东西。为他来说,只有基督中心的解经法才可以赋予给旧约的它真正的意义;缺少了这个中心,旧约只是一堆文字,没有生命,使人窒息。真正给予旧约生命的来自基督和他的事件:「法律只有未来美物的影子,没有那些事物的真相」(希十1)。
4、新约的其它例子
如果希伯来书代表了新约基督中心译经字的最高峰,这一种对待旧约的态度也可以在其他新约作者中找到。玛窦是经常被人提及的一位。为他来说,一切发生在耶稣身上的事,他的童贞受孕(一22),他的出生地白冷(二5 f),他的埃及之旅(二15),他治愈病者(八17),他的痛苦(十二17 f),以及他荣进耶路撒冷(二十一4 f),都是「为了应验所记载的」。他有意识地塑造一个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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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梅瑟,不单基督的诞生有梅瑟诞生的影子,基督也走过梅瑟带领以色列民经历的路程,他还像梅瑟一样在一座山上(五—1,比较路六17在平地上)给予新的法律,也像梅瑟一样在山上(我们不能肯定那是不是同一座山)面容发光(十七)。但是,这个新的梅瑟却远远胜过旧的梅瑟:他的法律「成全」旧的法律(五17)。
    外邦籍基督徒路加在应用旧约上可能不如原籍犹太的玛窦那般娴熟;但是,当他令初出道的耶稣在第一天进入会堂施教时就宣读了默西亚来临的讯息,还画龙点睛地明言:「你们刚才听过的这段圣经,今天应验了」(四16f)的时候,他的目的就很清楚了。与耶稣传教生活之始遥遥相对的是复活的基督对厄玛鸟的两个门徒解释从梅瑟和众先知开始的全部经书(二十四13 f)。耶稣斥责他们的话亦是一矢中的:「无知的人哪!为信先知们所说的话,你们的心竟是这般迟钝!」这两节篇章都为路加所独有。路加这样前——后地安排,便把他对基督在整个旧约中的中心地位的看法很清楚地交代出来了。
    以上是一些比较清晰的例子,有相当程度的代表性,由之,我们可一窥新约引用旧约的梗概。我们说过,它主要是以基督为诠释的关键。这种方法一方面是「预像」式的:作者周游于旧约的源泉中,四出找寻基督的预像和预言,明的、暗的、黑的、白的,他们都可以看出基督的面貌。另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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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这种方法也是「寓意」的:作者们企图跳过表面的陈述,好把握到隐藏其中的深意。他们相信:旧约的真义不在它木身,而在它之外,在它面前。旧约作者不是为了「过去」而纪录过去的事,他们对「过去」拥有如斯的兴趣,只因为它能指示「现在」,指向「将来」。这种信念又基于一种更深邃的信念:领导以色列民出离埃及的上主,带领他们进入福地的上主,从巴比伦充军之地把他们救赎出来的上主,换言之,旧约的上主,就是那位从死音中把耶稣复活过来的,新约的上主。他救赎的工作从未间断,而且有始有终,首尾一致。是这信念支持他们相信两约基本的统一,以致离开了新约,旧约就不能完全被我们理解,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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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写博士论文真是很费心力、脑力。差不多全都是自己的工夫,教授参与的部份并不多,不过相信一完成了博士之后,更了解如何去独立思考及分办各种理论。博士论文真的是学生自己本身的工夫,不能靠别人,别人只是从旁给予一思见而已。我现在也相信,早期的神学基础对后来的学术工作有根深的影响,很幸运!我在辅大打下了一个颇稳的基础,所以在美国的研究很顺利,而今日在此求学,亦可由自己的基础上去建立更深的学术视野,除此之外,来到欧洲,更可以去分辨欧洲神学的制度,其强弱所在,取其所长,去其所短,吸取为自己未来本地教会有益的事物。的确,不是西方学府中的一切皆对我们的地方动会有用,必须取其精髓!如果一成不变地照搬过来,一定会不适合地方民情。
    求学亦很讲究灵活,谋求创新,十分重要。只是,当一完成博士论文之后,我已是步入了中年阶段的人,为教会工作的时日不会很长,希望后继有人,使中国神学的园地不致缺少工人,而神学的学术生命亦可在下一代身上延续。不过,尽力耕耘,一完成自己的任务是最重要的。在履行我的使徒任务之际,亦完成了我的圣召使命。我愈来愈感到,学术的生命本身比我个人的生命长和大,我承接先人之传统,而把这传统传给别人,如此,使教会的信仰传统不断延展伸张下去。好吧,就此搁笔,有空再谈!
        主 佑                         末  赛眉修女   草上
                                                一九八八年六月廿一日
                            于比国鲁汶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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