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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114号 |
内地、港、台三地教会的社会角色 |
陈满鸿1
本文作者分析了大陆(内地)、香港和台湾三地政治文化及社会制度,认为三者是相当分歧的,并在各自的实况中说明三地天主教会的存在模式及社会角色。
在「1997后,中、港、台三地的神学反省」专题下,我想从现实处境出发,探索教会在上述三个地方扮演的社会角色、存在特征、日后交流发展的可能性、以及未来的挑战。
首先要澄清题目用词,就是近年北京对传媒作出了若干指示,统一传媒用语2。用语统一的背后,主要是向市民传递官方
注1本文作者:陈满鸿神父,方济会士,辅大神学院神学系毕业,美国华盛顿公教大学社会学硕士及礼仪学硕士,现任香港教区礼仪委员会副主任,并从事教学、牧民及社会正义等工作。
2根据香港《明报》1997年3月30日「中国要闻版」首条报导:中共对香港「回归」事件透过「北京中央宣传思想工作小组、中央对外宣传办公室近期己作出部署,要求各地传媒『好香港回归的宣传报
导战役』……,争取于『七一』之际在香港创造一个与主权回归形势相适应的和谐的舆论环境。」
至于「中央统一传媒用词」的指示,作者仅从阅报记忆中得知,撰写本文时询问过至少六位报社编辑,大家都证实有这项指示,可惜未能 找到文件的原本。为了向读者交待,兹引述部分人士解释:第—,这分文件在香港没有以公开形式出版过;第二,询问左派报章时,他们更否定有这项指示;第三,指示文件类别该属对中国境内传媒的内部公文,外人不易获得;第四,1997年7月1日之前,中共不太可能直接给予香港的报馆这分文件;第五,中共与香港传媒的沟通,经常用书信以外的形式,比方:放风声、电话、见面等。而香港报界亦懂得「自律」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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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欲表达的讯息及思想。例如:7月1日事件弃称「收回」而用「回归」;同时,以「内地、香港」关系取代「中、港」关系,禁止把两地对等,盖因「中」代表国家层面,「港」是属于中国一部分的地方层面。以上所举,仅是传媒统一用词的一小部分例子而已。
甲、「次文化」差异
政治文化及社会制度是内地、香港及台湾的主要分歧,生活在其中的教会,也各自寻找与所属政权间的关系、适应地方的政治气候、社会需要、以及市民的整体特质(character)1997年7月1日,香港的主权移交北京,遂引发三个地方教会独立性及互相交流的反省。不过,这现象并非始自香港主权移交的那一天,而是存在已久,7月1日只是一个机会,唤起我们去确立这思考。
撇开不同政治实体对三个地方的决定性改造不谈,更根本的相异是「次文化」(Sub-culture)现象,即在同一主流文化体系之下,有地方/省分/族群等不同特征,而中国人对地方性的乡土归属感原本也较浓。在今日社会,次文化族群除了地域差异外,这些族群的差异亦扩展至其生活方式(如单身贵族)。
说得仔细一点,台湾本岛已有多个次文化族群,大陆更多。站在次文化区域层面而言,和谐一统局面只是一厢情愿的幻想。事实上,不同的次文化团体之间,还存在着歧视、冲突、控制、并吞诸现象。三个不同政治实体的存在,使得在次文化
注 这分「统一用词」指示文件的存在,亦可间接地从事件的发展中得到证明:在1990年4月4日《香港基本法》颁布时,当时中国国家主席杨尚昆在序言中,仍使用「收回香港」的字眼;最迟在1997年初,中共的官方用词及香港传媒都已经毫无例外地,使用「香港回归祖国」了,其它用词的统一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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区域的差异上,还加添了最决定性及最显着的分歧。
乙、大陆天主教会的存在模式及社会角色
中共政权,与其它以列宁式政党统治的国家一样,其最主要特征,是在政权与个人之间,排除中介性的民间团体。这特征对社会所造成的影响、对发展的限制、以及所产生出来的国家与公民关系,教宗良十三世在《新事通谕》中早已分析得非常透彻3。当政权无事不管的大原则,与家庭、教育团体、宗教组织、文化界、各式志愿团体、乡邻组织等产生矛盾时,后者便被否定、压抑,或由政府直接管理。至于社会上必须存在的中介性团体,在中共的行政逻辑上自然成为政府组织的一部分。宗教团体作为中介性的民间团体,必须要纳入政府组织,这只不过是中共行政总体原则下的必然安排,并非仅针对宗教而言。而政府对不同中介性组织的干预或管理程度,是有不同具体措施的。按香港教区圣神研究中心林瑞琪先生分析,中共政府把宗教(特别是公开教会)视为民间宣传机器的一部分;但他也补充,文革对中央的威信构成了极大打击,使得中共政府对宗教作为民间宣传机器所下的大量投资与收效,相对之下得不偿失。而另一方面,宗教的发展亦严重受挫4
在林先生的分析下,我们可说大陆公开教会由官方所赋予的社会角色,并未达到预期的目的,而政权对宗教之干预及管理,也直接导致社会分裂。公开教会在组织结构、礼仪、信条、伦理等方面并未自立门户,但其存在模式与普世教会、其它地方教会以及社会大众之间,的确产生各种实存或假设的对立。
注 3请参阅:PopeLeo Xlll,Rerum Novarum,1891,art. 52,68.72-82。
4请参阅:林瑞琪,《半世纪徘徊:中共宗教政策与实施探讨》(香港:圣神研究中心,1997),136-14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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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对立的存在,本身便见证着一个政权排除中介性团体的后果。若果局外人只指责公开教会的成员,或只强调互相接纳及互相交流,则仍未一矢中的。即使交流再多,都只能在个人修养层面去共融。至于这存在模式所引致的分歧,则不可能在宗教层面去解决。
跟着要谈大陆的非公开教会,非公开教会代表着独立于政权之外的民间团体,它与反政府活动没有必然关系。然就中共的统治哲学而言,其存在于不该存在的范畴中,向党的管理哲学挑战,故必然受怀疑、排斥及抑制,问题在于程度以及政权能投入多少权力资源(Power Resources)加以操控而已。在这情况下,非公开教会见证一个地区开放的可能性,以及政府与人民的新关系,它的社会角色是先知性及前瞻性,也突破当前社会制度的局限。
非公开教会人士在大陆的角色,与争取工会独立的人士5、争取艺术创造自主的人士、或争取言论不受审查的传媒工作者等相似。他们虽不受政权所欢迎,但都各自尝试拓展自己领域的空间,让新鲜的空气给一言堂社会赋予生气。
在实际环境中,我们可想象非公开教会成员所冒的各种危险及逆境,特别是在开放改革政策下、与普世教会的互访或接触中,非公开教会成员都不能分享一杯残羹。而又因聚会受到限制,教会的庆典及仪式也不方便举行,日积月累的结果,凡属教会的外显生活(包括组织、培育及礼仪等),实行起来都有困难。从外表来看,成员们会缺乏教会外显性的生活,与公开教会的生活形成鲜明对比。
不过,这种存在方式的意义不在于人数、不在于外显生活,而在于先知先觉的社会见证,而成员们的「民间性」、「非
注5中国大陆工运领袖韩东方,已流亡在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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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度性信仰传递」、「内在性」等宗教生活,亦构成整个教会的丰盛,提醒教会信仰的最原始幅度。
丙、香港地方教会的社会角色及存在模式
香港教会是三个地方当中,最缺乏政治色彩的一个。不但如此,它也没有民族主义的包袱,更不牵涉在大陆及台湾的政教关系中,甚至建设「中华文化」的意识对它也毫无影响,正如同一意识从未「在战后6」的香港社会催生过社会运动一样。
在英国本土,天主教会属于非主流宗派,没有政治上的特殊地位,派驻香港的英籍官员多属英国国教圣公会,因此天主教与殖民地政府人员的关连性不大7。基本上,天主教会在香港的角色,与一般中介性民间团体相同;只不过由于天主教开办社会事业众多,与政府间有一定程度的默契及合作关系,而殖民地政府过往亦对基督教及天主教兴办事业的申请,如批地准许、减征税项等,予以方便。不过,近年来,前殖民地政府已开始对各类民间团体一视同仁,按章办事,依法监管8,这些方
注6编者注:「在战后」乃本刊编者所加;因为清末民初之际,立宪派、革命派,以及国民党、共产党都曾以香港为思想传播的转口中心。
7主要的英语系国家,如加拿大、美国、英国(爱尔兰例外)、澳洲
等,天主教在政治上都属于少数派。作者印象中:首任及未任港督是天主教徒;而末任港督彭定康,在任内对中英政制争执中的立场,又与中方各走极端。
编者按:似乎轩尼诗港督也是天主教教友:请参阅《香港天主教教育简介》(1990年12月28日),5—6页。
8香港政府从没有在法例上列明优待教会,或明文取消对教会的优惠。香港在英政府管制期间,大部分时间都以行政主导,意味着政府办事在一定程度上行使「酌情权」。从教会的行事经验中,觉得以往办事比较方便,但越近九七,政府在行政上已尽量对各民间团体一视同仁。原因如下:
(一) 廉政公署成立后,政府官员都有需要按章办事,以免受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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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也就杳如黄鹤了。
一百五十年来,香港的管治都是以行政主导,政党只在1980年代,才开始兴起参与区议会及立法局有限席位之选举。天主教会素来没有政党因素,只有政府因素,就是视乎教会活动的性质(如礼仪、办学、慈善等),依法与行政当局的官员交涉。当教会批评政府时,亦只以公共政策及法例为限,谈不上依附或危害殖民地政府的管治。
香港社会虽然从来没有真正的民主,但殖民政府始终是向老牌民主政治国家的英国政府负责,加上香港地位特殊,国际上一般对殖民统治的专横及迫害的谴责,并不适用于香港。从相对的角度而言,香港的民主及人权水平从不比大陆低,甚至到1980年代末以前,台湾亦未能超越香港。中介性民间团体在香港起了积极的作用,为社会带来稳定,并舒缓迫切的社会服务;这些团体有属乡邻性、有属宗教性、有属慈善性、有属职业性的。然在中介性民间团体中,宗教团体一枝独秀;若论对社会服务的参与,天主教更是其中佼佼者。
香港天主教会不挑战殖民统治的正义性及合理性,它在意服务居住其中的人,为低下层的需要投下最大部分的资源,这可从1940年代及1950年代,教会兴办学校比建筑圣堂更为优
注 (二)1980年代开始,政府在立法机构逐渐增加民选议员的名额,这些民选议员对政府部门的运作有监管作用;
(三)到了彭定康任港督期间,实行立法与行政分家,增加政府部门运作的透明度,并且要「问责(质询)」。
以政府批学校给办学团体为例:在新成立的社区,教育署倾向平等照顾各主要宗教及慈善团体的利益,避免有偏私之嫌。以作者所经历的新界马鞍山新社区为例,作者与其它牧者于1994年往教育署查询申请兴办一所中学的可能性时,得到口头答复谓「天主教会的申请已排列在轮候名单第八十名之外」。但是基于其它主要团体都已在该区获得分配,教育署于是把最后一间中学批给天主教会。此乃一视同仁及依法办事原则的例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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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得到佐证9。
教会当时对救济工作的积极,亦反映出教会业已意识到自己在社会中之所以存在,是要解决有需要者的燃眉之急。香港居民当时大多数是政治难民(或半政治难民),没有反殖民统治的诉求,只求安享一个栖身及温饱之所,教会亦不会脱离现实地兴起政治抗争之浪潮。今日不少香港教会人士认为,1940一1950年代是香港教会回应时代需要的模范时代。
在办学方面,教会不在乎教授英语是否违反华人的民族尊严,教会办学(尤其是各修会)使得社会上广大贫苦弟子得到谋生的有利条件(掌握英语以及接受教育),而得到事业上的更大机会,拉近阶级距离,1980年代教育普及既定,母语教育原则才露头角。
至论文化方面,虽然梵二后本地化礼仪及神学反省成风,但香港教会在这方面似乎无动于衷。香港人重实际,崇尚现代化,重视效率,甚少对某些文化因素为保留而保留,亦甚少在民族主义的旗帜下标榜任何事物。功利原则压倒一切,凡保留的皆出于商业价值或本身吸引程度。在这整体社会风气下,香港教会并没有坚持某些中华传统,而勉强给予礼仪上的表达,亦不流行透过中华典籍的包装,对信仰加以诠释;至于经文的翻译、歌曲的创作及新近的圣堂建筑,亦是为了适应社会需要及广东话表达为主,根本没有考虑复古。
1997年7月1日香港主权移交之前几年,一直引起国外人士关注香港教会处变之道,香港教会为面对九七的官方文件只有一个《迈向光辉的十年》,可能使人误以为是一个处变因应
注 91940及 1950年代,是香港人口遽增的转捩点,教会及修会此时大量兴办中、小学及幼稚园。l 990年代之前,香港教区大约半数堂区的主日弥撒,都是在学校的礼堂内举行的,直到1990年代,才开始陆续增建独立的圣堂建筑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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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策略10。其实全分文件除了强调加强既有服务之外,并没有实质的因应策略,而在文件出版后五年的检讨报告中,更简单地直接以《传播福音,拓展天国》为题,而福传的努力,严格上来说并不关乎政权转移。除非我们能够如同市场调查那么精确,能判别九七前后香港社会环境的变迁,否则一切实质的因应策略必属徒然。香港临近九七的政治经济情况,不但已使一般人失算,相信今后十年内,也同样使人难以掌握。
在这情况下,香港教会明智之举仍该是秉承一贯作风,实事求事,以人的需要为中心,服务人群,不与任何政治团体挂勾,亦无需背负民族文化意识的包袱;既然教会一向不背这包袱,九七后亦没需要背。据多项调查显示,逾半香港市民对7 月1日没感觉,对各类庆祝活动漠不关心,表示香港市民普遍不会因为7月1日来临而突然提升自己的民族感及文化感情;只不过现在亲北京政客当道,公共言论给了国际社会错觉,以为香港市民在7月1日后才开始为得到中国人身分而自豪。
其实香港社会的情况一直非常独特,它是有文化的地方,但不是国内眼中的唯一道统;香港市民有民族感,但亦不是国内政权所确认的唯一类型,这现象在7月1日后仍是一样。香港地方教会不宜政治化地谈民族归属及中华文化,它该如过去一样,让这些属于世俗的领域留给世俗社会去处理,它该推动人生活最基本及最普遍的价值,维护公义与平等,藉此参与社会的文明发展。
丁、台湾地方教会的社会角色及存在模式
笔者1978年离开辅神后,这些年来已经与台湾社会脱节,
注10请参阅:胡振中枢机牧函,《迈向光辉的十年:天主教香港教区未来的牧民承担》,1989年5月 14日颁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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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没有资格在这方面说话,但为了满全题目的完整性,只得抛砖引语玉。
笔者对台湾社会的印象,以1970年代为主,记得当时国民党政府控制思想的手段仍相当严格,闽南语被视为是次等方言,宗教不能列入学校的正式课程,各大学有教官之设以监管学生思想及活动,而最无稽的是由党去界定中华文化的内容,由党控制的政府部门去颁授「文化奖」。
教会也如同国民党及部分学者、商界人士一样,迁台时把台湾视为一个过渡性的地方,「过客」的心理十分强烈。但台湾也如香港一样,无心插柳,两个地方都由于中国特殊的政治环境而有了今天的骄人成就,台湾的繁荣及成功正促使我们应以其所处的立场,加以思考。
国共斗争,以及各自在辖土所宣传的爱国教育,在一定程度上歪曲了政府与人民的合理关系,妨碍了人民自由创造文化的空间。记得 1970年代时,国民党政府把复兴中华文化作为反共的一种方式。台湾教会在1970年代已有本地化的努力,但今日反省起来,觉得当时教会人士心目中的中华文化,与国民党推动的是同一版本,都是由上而下的先存内容,对来自民间的因素及具体生活不够重视,未能扎根本土,似乎以心在神州大陆的情怀暂寓于台湾,记得当时选择学习台语的外籍传教士更在教会内受到指责11。笔者相信事隔这么多年,上述一切现象都不再存在。
国际的形势迅速改变,1960年代国民党在国际上「汉贼不两立」的坚持,今日统统成了中共封杀台湾的大原则12。
注 11玛利诺会年轻会士来台后,首先选择学习的是台语(阿洛话)。
12例如:当时「汉赋不两立」的 「一个中国」原则,昔日限制中共的国际空间,今日倒过来限制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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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印象中,1970年代教会在台湾已兴办不少事业,如文化、广播、电视、学校、医院、幼儿及护老中心……等等,在社会慈善服务方面作出了有力的见证,美中不足是批判性的先知言论及行动较弱,相信是碍于当时国民党的压抑政策,使教会「不能」而非「不为」。记得当时,为劳工仗义执言的马赫俊神父被党政府驱逐出境13。
踏入1990年代,台湾在政治开放、多党制度、公民自由、民主精神以及人权水平等方面,已经超越香港,这些改变是笔者离开台湾时作梦也想不到的。
现在已是 1990年代末期,笔者心目中的台湾所拥有的政经实力与对国际影响力上,完全不成正比。台湾在今日中国人所有地区中,政制最跟得上当代的民主,集中了最多及最顶尖的人才及科技,累积了最庞大的财富,可惜在国际上却被矮化,在逆境中求空间,有点英雄无用武之地的委屈。
笔者相信,这时代是整个台湾(不单是教会)需要作另类见证的时候:有强者的条件,却以弱者的身分参与国际活动,很多时候不能名正言顺地跻身国际组织,不能堂堂正正在国际社会中代表全岛的利益,这都是耐心、坚忍、稳守立场的考验,台湾需要在这些不利因素下,继续为本土社会作出更大的建设,以本身的实力来见证一个优良社会制度的成就。
对教会方面来说,笔者认为教会在政治上中立非常重要,在目前各种危机下(如冻省、修宪、统独争论等),不偏袒任何一方,属于全民的事务该由全民自决,在争论过程中,教会该鼓励交谈精神,以和平及尊重人民意愿的方式解决问题。无论台湾要走的是甚么路向,教会都该与广大人民同步迈进,作
注13可参阅:天主教教友人权小组主编,《马赫俊神父事件》(台北:光启,1989初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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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属于本土的地方教会。对外方面,教会有责任在国际场合以言以行,来表达全岛的利益,把教会的普世精神引申到其它层面。
无论对内或对外,天主教会在台湾的社会角色及见证真的海阔天空,而且非常重要,环境越特殊,见证的方式及所起的作用亦越特殊。
戊、结论
美国芝加哥大学公教神学家 David Tracy在 The Analogical Imagination一书反省到各宗教并存的意义时,并不赞同「条条大路通罗马」,或「万宗归主」的理论;但,他确信宗教交谈的基础,是在宗教经验的「共通性」
基督事件是发生在社会中的,保存这些事件的教会也是社会现实之一,因而社会与基督事件之间,有其内在的关联性。历史中的信仰事迹(包括经验),既在特定时空中发生,就必然是构成该地区宗教性经典文化(Religions Classic)的一部分。神学的职分,需要诠释自己传统的宗教性经典文化,并为当代人道出其意义。在其它宗教内,一切真实的信仰经验,亦应同等看待:诠释其宗教性经典文化,并宣报给现代人。
基督宗教作为一个历史性团体,有寻找上主、探索信仰的过程,其最核心的信仰事件是耶稣基督的启示,以及初期教会的反省和福传努力。基督宗教之角色,正是提供自己对信仰经验及历程的诠释,并与其它宗教彼此参照比较,共同分享14。
这原则亦可引用到普世教会内不同的地方教会,大陆、港、台在同一信仰下,基于政治原因,一百多年来有了不同的
注14请参阅:David Tracy.The Analogical Imagination, (N.Y.:Crossroad,1989),pp31,81.134.176—177.209-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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遭遇、经历以及忠于召叫的历程。多年来政治上的分离,已使我们意识到三个地方的制度与文化差距将会持续,而且差异可能越来越大,这为每一个地方的教会团体,都构成相当独特的经历,可以互相参照,互相丰富。
信仰的具体发展及表达形式,是在特定的时空中。当社会剧变迁时,教会亦需要一段适应及探索期,以求更真实、更符合人的实况去表达信仰。社会特殊情况的发生,正好引发教会自信仰的传承中去寻找回应的灵感。因此,在地方教会不断适应世界的过程中,它也可与旧约以色列民适应时代变迁的努力对照,亦与普世教会的发展史对照;为大陆、港、台的地方教会来说,相互对照其发展经验,彼此都有一分亲切感及认同感,使我们为了信仰的丰盛、和在不同境遇中的彰显而自豪。不过,我们并不急于寻求结构上的合一,我们需要肯定三地社会长久差异的价值,因着这差异,我们的地方教会才有特色。
大陆公开教会的普及化,始自文革结束后,在一片百废待兴声中,教堂重修以及重新开放,即可显示政府有将政策落实的诚意;不少教会领袖从阶下囚的身分获邀复出,出掌政府认可的教堂。教会的收获主要是土地及建筑物使用权,提供圣事服务,以及建立教会的外在组织结构。相信只有在大陆生活的教会,才能判别当时是否是恢复制度性教会的时机,亦相信将来历史会断定这选择是否值得,以及付出了甚么代价。
文革后,教会的组织及圣事服务得以恢复,本身无疑是好事,而公开教会亦为社会提供一些慈善性服务,有一定程度的见证性;但付出的代价可能当初始料不及,一来教会分裂明显化,二来教会需要在某些事情上,负起稳定既存体系的角色,几乎丧失对社会的先知性见证。
为归属非公开教会的人来说,共党政府对人民的日常生活已经无事不管,他们选择宁可牺牲发展教会的组织,也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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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失仅存的精神空间。他们的存在(即使是缄默)本身,已是先知性见证,向社会指出党政府该扮演的角色。历史将会证明他们的坚持是否值得,亦将明辨他们见证的意义。无论如何,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笔者认为,大陆的共党政府运作方式必然产生目前情况的大陆教会,唯有政治上的改革开放,才会导致大陆教会全面性的共融;到时各地方丰富而多元的生活历程,将会得到灿烂的整合。
在可见的未来,香港各宗教亦会丧失前殖民政府给予的优惠及特殊信任,需要与其它民间团体竞争主办社会服务,这新局面要求天主教会更加自立,提供更符合社会需要的服务。在适者生存的原则下,即提高服务的质素,见证民间社团的角色。本文执笔时,特区已成立一个月,特首班子的作风已见端倪:就是行政主导、偏重商界及投资者利益、强势管治作风、民主及人权倒退……等等。香港教会需要作为社会的良心,秉公发言,维护弱小,这才使它真正属于地方、扎根于广大市民。
台湾教会的社会角色,上文已说得很多,需要补充的是在三地教会中,台湾天主教会在学术上最突出,唯独台湾有天主教大学;而在神学上,辅大神学院除了陆续完成基本教科书外,梵二至今亦能一直把当代神学思潮及最新述著介绍给国人,这些资料为大陆及香港都极有贡献,希望台湾地方教会亦同时加强与本土次文化的融汇,使之更具地方特色。
1997政治新局面不能抹杀大陆与香港的差异,政治统一不是一切。笔者相信三个地方仍会各走自己的路,在路途中大家不忘彼此参照、互相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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