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辅仁大学神学论集 第114号

日本耶稣会士的基佛交谈(中)


强斯顿
刘锦昌1
    本文分三期介绍爱宫真备(上)、强斯顿(中)杜默林(下)三位日本的耶稣会士,以基督徒身分与佛教所做的真诚交谈。爱宫真备「参禅、教授生禅」的行动,对日本耶稣会士有相当大的启导作用;强斯顿注重神秘思想,要人在体验基、佛双方时,应从表面的不同进到实质的相同之中,在生死的体会、完全空无的爱里,悟出「真道」;杜默林则更深入对两教的最终极观念加以辨别、重新诠释,增进了彼此更大的会通可能。
    本文上篇在在112期,295—304页。
   
在台湾有关强斯顿的介绍,绝大多数是出于天主教人士之手2。强斯顿是北爱尔兰人,1951年到日本,然后学日文、读神学,1960年开始在东京上智大学任教,1968年获得上智大学神秘神学博士学位,论文是有关《不知之云》这本书的研究。
在爱宫真备引介下,强斯顿接触到了禅。爱宫真备带领强斯顿参加七天的坐禅,使他体会到「坐禅是一种不仅用心灵,
1本文作者:刘锦昌牧师,台湾基督长老教会的牧师,辅大哲学研究所硕士,台南神学院道学硕士(M. Div.),辅大神学硕士及博士候选人。现任教台南神学院及辅仁大学宗教系。
 2参:陆达诚,(无声之乐)《神学论集》41期,1979秋,399一402页;刘赛眉,(基督徒的禅)《神学论集》27期,1976春,151-158页;谭壁辉译,(新时代中的神秘主义--威廉·强斯顿神父)《神
学论集》59期,1984春,135—1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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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的祈祷方式」3。此后强斯顿以天主教耶稣会神父身分研究佛学,累积二十多年参禅经验写成《无声之乐》(Silent Music)一书,而他另外所写的作品,大体上皆环绕着基督徒神秘主义及禅的此两大主题。
基督徒的禅
    「对于异己,不论是思想或信仰,只作客观性的研究,是不可能突破而把握对方之精髓的。真正的交通除了理智的了解分析外,还要求以某种方式投身其中,为了获得内在的体悟。4
    这一番话用到上智大学致力于「基督徒禅」的耶稣会神父们身上很是恰当;他们在宗教对话或是宗教比较的实务上,均采取直接、深入体验的方式。强斯顿从坐禅的体验中得知,我人不仅可以用精神,更可用身体来崇拜上主,用身体祈祷也是合乎基督徒精神的,这种祈祷方式给人一种内在安定感5
    在《基督徒的禅》(Christian Zen)此书里,强斯顿指出像打坐这种默观的方法,在基督宗教内并非属新创,十字若望早已用类似的方法来默想;当他多次与禅师、禅友交谈后发现,在禅内没有二元的「我一你」关系,只有「一」,佛教里没有二元(dualism)思想,物我两忘才是禅的境界;但是强氏也指出,在基督宗教内是兼备了一元论(monism)和二元论的思想,所以禅宗与基督宗教的一元体验有共通之处6
最有趣的是,试将禅宗的公案语录与福音书中若干逆理性(paradoxical)的话作一比较,像「丧失生命的得到生命,得 
3谭壁辉译,前弓汶,137页。
 4陆达诚,前引文,400页。
 5谭壁辉译,前引文,147页。
 6Johnston,Christian Zan,(NY:Harper&Row,1971),pp2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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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生命的丧失生命」、「让死人去埋葬死人」。这种信仰语言7,强斯顿叫人当以密契方式的醉心之眼(Psychedelic eye as the mystics)来读圣经,视之如公案般的读法,而舍弃理性、推论的思考模式。
坐禅经验的神学反省
    强斯顿虽然在坐禅的经验上,不若爱宫真备丰富、深刻,但是对禅与基督徒彼此间关系的反省却是颇为认真,《镜心:灵性与转型》The Mirror Mind : SpiritualityTransformation)、《静点:禅和基督徒神秘思想的反省》(The Still PointRoflection on Zen and Christian Mysticism and Religion)诸书里他不断地从事「耶--佛」比较的课题。
    《镜心》是以宗教间交谈(interreligious dialogue)为基础的讲演集,在神学背景方面,强斯顿提到过去天主教传教士所受的是素朴的实在论(naive realism)为架构的士林神学,其知识论过于强调对「客观性」的把握,以真理乃是像吾人所见的外物那般如实在外。
    强斯顿举B.Lonergan的意见叫人重视心灵(mind),且强氏认为神学是发展中的科学,而非一成不变的公式8,在他心目中,适当的知识论与形上学乃是缓和的实在论(moderate realism),他采取这种立场,而不采取极端的观念论或是素朴实在论过激之观点。
他赞同Lonergan的缓和论点,在理智与思考之外,尚有存在性的了解(existential realization)以及对自我内在意识的分析反省,而更根本的是皈依(conversion)此事,我人在此领域中进到一存有的境界(universe of being)中,「透过理解与
注 7同上,pp.63-65。
  8 W.Johnston,The Mirror Mind,(NY:Harper&Row,1981),pp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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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断,以一种创造性的方式,我人认识客观的实在」9。经由这一认识论上的皈依,使得对其它宗教的态度有所改变。强斯顿所说的皈依,对他而言是一种具有震憾、深度及对智性解放的皈依,也是一种「悟」。
   《镜心》第八章谈到爱。作者引用若望福音一章38节、十五章15节所说师生关系成为朋友的经文,来表明师徒在那情景下像二面镜子,相互呼应而反照相互的空性(mutual emPtiness),门徒透过耶稣看到自己,也在此镜中看到天父10,人的爱升至上主爱的气氛时,所有宽恕、医治、生命会遇均发生,生命也迈入转变。爱里超越死亡。爱所伴随的慈悲、关怀,对弱势者的聆听,使耶稣与佛之间有共通之点11
    《静点》的最后一章,强斯顿论及禅与基督信仰此主题,他提到交谈(dialogue)并非要人改宗或是以匿名基督徒来处理佛教徒,交谈乃相互了解、在爱中会遇、寻求共同的基础(common ground),强斯顿认为共同的根基至少有一接触点-宗教体验;更具体的说,此即基督徒在深度祈祷中所体会的,以及佛教徒在默观(meditation)所实践的一超越文字、概念、言说的纵向思考(vertical thinking)对实在的把握12,也是所谓神秘体验的层面。
他自己并不太喜欢使用「基督徒的禅」或是「禅风的天主教」(Zen Catholicism)的用词,因为容易引起混乱,基督徒的静观和禅师们各有其背后的哲学,但是两者间又有共通的静
9同上,p4
  10同上,pp. 153-154 
  11同上,p.l76 
  12 Johnston,The Still Point,(NY:Fordham University Press,1970),pp 173—1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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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无像等纵向默观(vertical meditation)的特性13。关于禅的方法对基督徒灵性的意义,爱宫真备是持肯定的看法,禅的操练可以引导基督徒的明悟;但是像C.Humphreys,A .Huxley等则认为基督徒不能获得satori,因为基督徒必定需有信念、教义、观念这些伴随,而禅却是要从这些事物脱离;强斯顿认为,基督徒当然是全心归向上主(因为它是最真实的存在)可是基督徒却不必附属于那些有关上主的观点、概念,静观即是要除去对上主的概念要求,因为概念是不完全的,无法表达完整的心灵生命14,强氏认为在福音书中可以发现真正基督徒的satori(作者未详尽说明)。
对强斯顿而言,耶稣是真正的禅师(Zen master)、是世界的光,跟从他也会得到这种体悟,他要求最严格的解脱-它要一种「大死」(great death),像一粒麦子般掉到地里而死。要成为耶稣的门徒就必须要死、舍弃自己所拥有的一切15。这时基督徒的生命自我消失而被基督所取代:「基督在我里面生活」,基督徒在此时也经历了「天主圣三」的深度体验。这些体验到底和禅的体验是在何种程度上相似,强斯顿指出仍需更多经验来辩证,「历史将会给予答案」,我们皆还处在尝试的阶段当中16
爱的内在之眼
强斯顿曾告诉人们若要了解以身体等方式来作默观祈祷,应先看《镜心》此书,然后再看《基督徒的禅》一书,再来则是《爱的内在之眼》,在最后这本书里,强氏指出我人皆
13同上,P.175
   14同上,p.180 
   15同上,P.181 
   16同上,P.1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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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只内在之眼:心眼。
    当内在之眼觉醒时,我人便能晓悟宇宙的奥秘,他引用马太福音六章22—23节的话,叫基督徒当用心去看,要行在光亮中而不要在黑暗里。「内在之眼」是灵性生命的天窗,当人们进入超越思考的领域时,他是被一种爱的力量所牵引,爱是灵魂神秘之旅力量的泉源,爱使我人超越概念、形象等的限制,升进到静默的境地,此时内在之眼成为「爱之眼」,而爱即是圣神的化身17
    强斯顿所表达的,似乎只就基督宗教的立场而言。且实不然,在《爱的内在之眼》第七、八章里谈论与佛教相遇的主题时,强斯顿指出大宗教的信徒在信仰的层次上能有最好的会遇,甚至当他们的信念极大不同时,他们将在神秘体验(mysticism)领域内发生最深的会遇(deePest encounter)。在那当中人们超越了思想、概念、意像,而达到一种静默之爱(silent love)的状态。此时概念的上层结构被归约到最小,此际人们停留于无言的合一(wordless union)中,在此灵性彼此会遇并且是处于极深沉的体验中18
    强斯顿更认为基督徒可以从佛教的内部(inside)中,使用其宝藏、从中体会若干价值,如果圣神在佛教中工作,他将会是合宜且分辨地在其中活动,如果在佛教里有对于绝对的体验,那基督徒为什么不透过佛教的范畴来经历绝对?这时人们会问:「如此一来基督的角色何在?」强斯顿则指出他与保禄宗徒看法一样:「没有真正的基督徒能够与基督的爱分离」。
假如基督徒进到佛教徒当中,他是以属于基督的一员之身分来行的。在对基督的体验中成长和寻找基督、来会遇复活的
注:17 Johnston,The Inner Eye of Love ,(NY: Harper & Row,1982),pp.19~22
      18 同上,p.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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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督,此一过程对某些基督徒而言,即是他们所蒙受的天职、圣召,这是那些以爱的内在之眼看到基督荣光的人之天职19
宗教人的神秘之旅
    宗教人蒙受圣召开始其神秘之旅,此一旅途乃朝向荒漠、进入空无之地(journey into the void),凡跟从呼召的人,他必需以轻省之身来越历此一旅程,而这正是耶稣基督对他的门徒所要求的「钱袋里不要带金、银、铜币;出门不要带旅行袋或两件内衣,也不要带鞋子和手杖」(马太十9—10)。此即舍弃一切。何谓「空无一物」?即是连对上主的思想、感觉也不能有,因为这些并非上主本身,上主是无、是不知之云20
    在爱的旅途中我人受到改变,这一条旅程实在布满坎坷艰难,但是就在此当中因着「死」而获「生」,这是信仰奥秘之旅,即使佛教徒也晓悟此一「死而复活」的真理内含,禅宗的十牛图颂中,人牛皆忘的境界即是如此21
   强斯顿接着提到「东洋的无」(Oriental Nothingness)以及「基督徒的无」(Christian Nothingness),他提及保禄宗徒所说耶稣的虚己(self-emptying),而此「空」或「无」却是充盈、是一切、是复活22。但是上述这种说法属于否定方式的表达,他进一步要描述的则是一种充满了爱而迈向合一的旅途(journey towards union)、也是爱的旅程(Journey of love)。
    虽然佛教并无类似的用词,但其内心存着此一事实23。爱是完全自由的爱,在爱里头,人们有所悟并皈依,基督徒遇到
19 同上,P.86
20同上,pp.97-99
21同上,pp.l04-105
22同上,pp119-121
23同上,P.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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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的主、看见它的荣光、体会天主圣三在我内,这些乃是基督徒的悟道24,不仅悟道圣经,更要说悔改、皈依(metanoia).
    强斯顿借用 Lonergan的说法,指出皈依具有三层次25:
宗教的皈依:在爱里而无拘束
道德的皈依:价值观的改变
    智性的皈依:使人看见存有的世界(World of being)
    这些均是属于内在体验、生命的改变,基督徒有上述的经历,佛教徒也有极深的enlightenment,并随着产生慈爱而知所应为。
强斯顿在谈皈依时他提到恩宠(grace)。日本净土宗主张禅悟时我人有赖他力(tariki)-他者的恩宠(grace of another)。到底这「他力」当如何来把握、理解,强斯顿则未有详尽的说明26;在比较宗教学中,这正是问题的关键所在,也是我人正在摸索的领域。
注  24同上,pp .144-145。
25同上,pp.145-146。
26同上,p.l43及p.l50,日本净土宗所谓「他力」,在基督徒的理解与佛教徒间有所不同,佛教人士可以将此他力也视为乃出于人自己的力量。但是,佛教的「他力」是否只是人类自力的一种表现,或者有向「外力」求的指向,值得我人再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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