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怀秋¹

    本文尝试从圣经的发展：经由旧约的背景到新约初期基督徒的见证，追踪耶稣基督怎样从一神论的架构中，条理出这一位蒙胧的「第三者」，进而一睹「历史耶稣」与圣神的关系。

    这个题目，曾经让我沈思良久。

    它可以从两个日面去解读。首先，是历史耶稣的层面，在他身上，天主的神一定施展过功效，犹如千百年来在以色列的众先知身上施展功效一样。其次，是初期教会，在复活的光照下，经过沈思反省而认出来的耶稣基督。而随著教会对基督信仰的增长，它所体会到的圣神之面貌（以及他和基督之关系），也一定有所增长。

这两个层面，如今却错综纠葛地结合在一起。可以说，只有透过教会的记忆，才能认出历史耶稣的生活，而后者，却又必然点点滴滴地汇合成教会的整体记忆。事实上，教会对圣神所说的每一句话（尤其是他和基督的关系），都是建立在这个记忆上，也就是，建立在它对历史耶稣一言一行（以及其中展

注1：本文作者：黄怀秋，广东南海人，1950年生，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学系毕业，比利时鲁汶大学神学博士。专研圣经（新约）。现任辅仁大学宗教系副教授，辅大神学院教授。作品散见天主教各大报章杂志，已出版书籍包括《圣咏心得》、《基督论再诠》、《教父》、《十字架下的新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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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的圣神运作）的记忆上。

    因而，这两个层面，不必相同，却必然互有关联。历史耶稣的生活，他身上所展现的圣神功效，正是初期教会述说圣神的基础。在历史耶稣身上，教会愈来愈认出圣神的功能，而这些体认，也无可避免地在它讲述耶稣的生活时流露出来，甚至闯进耶稣的历史中，成为耶稣自己说过的话了。而厘清这两个层面的异同，进而看出圣神的面貌在圣经（尤其是福音书）中的发展，正是本文写作的目标。

    论到神观，必须注意的是，神观是历史中的神观。没有一个神观是一成不变的。圣神论正是如此。事实上，在不同时代、不同神观的背景下，人对圣神的看法自然不会一样。

    耶稣是个犹太人，他不是个基督徒，他的信仰也是个典型的犹太人的信仰：「以色列，你要听：上主我们的天主，是唯一的天主」（申六4）。做为一个严守一神信仰的犹太人，他不会知道基督徒三位一体的信仰，当然更不会知道自己竟然在日后被信奉为与父同性同体的天主子，不会知道有一个位格的圣神，当然更不会知道圣神是在他离去后，经他「派遣」来到世上的（若十五26）。要理解耶稣生活中的圣神，必须把他还原到犹太一神论的脉络中。他的圣神观，必须从旧约中「天主的神」的背景来认识。

因而，要详细展现耶稣生活中的圣神运作，本文分三个阶段来进行。首先，我们必须快速地浏览一遍旧约「天主的神」的观念，它不但是耶稣圣神论的基础，也直接影响早期基督徒对圣神的看法。其次，是耶稣本人言行中的圣神。他可曾论过圣神？可曾谈过圣神和他（或天国）的关系？而更重要的，还是他可曾在生活中展现出圣神的作用？可曾显示出圣神和他的独特关系，以致于，正如我们曾说，初期教会能在他的言行中看出圣神的痕迹？最后，在第三个阶段，我们将按照新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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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看法，述说基督和圣神的关联。理论上，这个部分应该涵盖所有的新约作者，但是在实际运作中，我们仍是无可避免地以福音作者所展现的「基督和圣神」为主要研究对象。其他作者。论基督和圣神的部分（如保禄「基督之神」）也仅能附录在我们的参考中了。

    旧约圣经没有圣神，而这包括意念上（基督宗教所理解的位格神），及名词上（除了最后期的几个例子之外）²。它只有「天主的神」、或「雅威的神」（ruah  YHWH）³，而所指示的常是人所体验到的、天主的创造性能力。

    奇怪的是，旧约竟然选择一个原来指示可感觉的、具体  的、甚至物质性的「东西」的字眼（ruah）来描述天主。「神」，原意是风、是流动的大气、或（当它用在人身上的时候）是呼吸、是气息。引申来说，它是个人，甚至动物的生命力量（vital  force）。当人呼出他的最后一口气，他就死亡⁴。

    因之，天主的神，就是天主的生命性力量。而天主，就在  他的生命性力量里，被经验到，被感觉到。专研圣经圣神论的  学者史怀哲（E．Schweizer）说：

    「经由神（spirit），天主被经验至小他在一种世界

    注2：在名词「神」上加上描述语「圣」来限定的例子，旧约圣经只出现过四次：咏五一13；依六三10一11；智一5；九17。参阅：夏伟“旧约中的天主之神”《神学论集》48期，179—202页，199页。

    注3：在希伯来圣经，ruah一词共出现过三百多次，其中有接近一百次冠上「天主的」（创一2）或「雅威的」（依十一2），另有一些，虽然没有清楚标明，但是经文的上下文也足以显示出：这里的「神」是属于「天主的」（如依卅一3；咏一三九7）。

注4：ruah的最原始意义是风。在旧约圣经，这种用法也超过100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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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地上的、常常甚至是政治的场合工作。然而，除此之外，人还可以在那里经验天主的作工？这种经验不是主观性的经验（出自人自己的精神），反之，人经验到的是外在的能力。它起初让人完全困惑，不能理解。然而，慢慢地，人终于体会到这种能力大概可以称做『天主』。⁵」

也许可以说，能力，是人对超越的天主最原始的感览；这种来自外界的、经常让人措手不及、却又催迫著人的能力，在旧约圣经里称为「天主的神」。   

论到天主的神，旧约圣经有两种并不完全一致的讲法。他有时似乎等同为雅威⁶。在这些经文里，作者自然地由圣神切换到天主，又由天主切换到圣神，似乎他们两个原来就是一样。但在更多的例子里，圣神又不完全等同为雅威，他只是雅威的神，他的气息，或者，就人的经验来说，他可感的一面，也就是他的能力吧了⁷。

    面对这些不太一致的讲法，我们大抵可以体会到圣经作者对维护天主的「绝对他性」所作的努力吧！

总的来说，在一神论的大前提下的 「天主的神」，他是： 

1．谈论天主的另一种方法，天主的「神」就是他自己，是他的生命性力量。 

注5：E．Schweizer（Trans．H．Reginald ＆ I．Fuller），The Holy Spirit（London：SCM，1980），p．13：“In the Spirit God is experienced at work in a worldly．earthly，and often even an outright political situation．But then．where else should man experience God’s working？Yet it is not understood as a sujective experience but as the experience of an externd power．It does not arise from man’s own spirit but from a source which at first completely baffles him．Gradually，however，man becomes aware that this power might possbly be called“GOD’.”

注6：如圣咏一三九7；依六三9－l1等。

注7：如民十三 25；依卅二 15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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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是人所经验到的天主，因而，他又好像不是天主本身。如果天主是超越的，人所经验的，也仅能是他的「神」而已。

这一「位」神，有何特征？他的「个性」如何？

    以色列人的天主，是奇异的（strange），亦即与人生活中的一切都截然不同。

他们经验天主，首先就经验天主的奇异性，他是个「绝对他者」。

因而这一个「绝对他者」的「神」，也无可避免地是奇异的。他超过人的理智，让人不可理解。人被（天主的神）攫住，做出一些连自己也不明所以的事来。在这方面，典型的例子是发生在撒乌耳身上的几个小故事⁸。上主的神让人出神无状，几近疯狂。甚至欧瑟亚先知，这一个「圣神的人」（the man of the spirit，思高作「受灵感的人」），在他人看来，也仅是个「疯子」而已⁹。

    天主的神是奇异的，被他感动的人也是奇异（与众不同）的，他必然做出一些与众不同的事，让人看到。「圣神的人」自然也分享到圣神的可感性。

可感性的另一层意义就是大能。因为大能，所以出众。而与众不同就是奇异。典型的例子，发生在以色列的民长身上¹⁰。事实上，民长都是圣神的人，他降到他们身上，有时甚至控制了他们的意志，做出一些他们平素无法完成的事。三松因之杀死了狮子，摔碎了绳索，救出了以色列人。 

注8：参阅：撒上十6－10；十九20－24。 

注9：参阅：欧九 7；注意欧瑟亚先知这句话的平行性：「先知，是愚人」；「受灵感的人，是疯子」。 

注10：见：民三 10；六 34；十一29；十四 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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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一提的是，旧约的圣神来去自如，并不构成人身上的长久状态。旧约圣经因而保护了圣神的自由，圣神是「天主的」神，不是人的神。

    在旧约圣经，天主圣神的最典型恩赐就是圣神的话语。在上面提过的撒乌耳的故事中，被灵感的先知们最出奇的一件事就是「出神说妙语」¹¹。虽说这种「出神故事」，只在以色列最古老的文献中才能找到，但是天主的神传递天主的话的观念，却是旧约圣神观的一贯看法（撒下二十三2）

    按照以色列的传统，最受圣神感动的应是以色列的先知们。他们传递天主的话。虽然后期的著作先知们甚少把他们的话归诸天主的神¹²，只以「天主的话临于我」来表达这种来自天主的感动，不过人人都知道这种感动就是圣神。乃赫米雅甚至把先知和圣神等同起来（厄下九30）¹³。和天主的神一样，这种感动也超越人们的理解和能力，它突如其来，叫人不能抗拒。亚毛斯说出这种感动的威力：「狮子咆哮了，谁不害怕？吾主上主发了言，谁能不传他的话？」（亚三8）他们的话虽然出于自己，却不是自己的话，而是「吾主上主的断语」

因而旧约的神，可以说是一种先知的神（a prophetic spirit）。这样，我们可以理解，在先知时期过后，当先知慢慢从以色列的境内消失的时候，犹太传统中就很容易兴起圣神已经离开了他们，或者已经熟睡了的说法¹⁴。他们期待圣神再次 

注11：见：撒上十6－10。再参阅撒上十九20－24；户十一25－27。 

注12：夏伟解释著作先知不提圣神灵感的原因：他们反对所谓「出神先知集团」。 

注13：厄下九30：「你多年来容忍他们，藉先知和以你的腴神警戒他们。」   

注14：在犹太后期，拉比们明白地说，在哈盖、匝加利亚、玛拉基亚先知之后，圣神便已离开了以色列，不是因为以色列没有义人，而是因为整个世代不相配。参阅：E．Schweizer，Spirit of God（London：Adam＆Charles Black，1960），p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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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来，届时先知们又能够再次开口说话，讲说预言了。岳厄尔说出这种期待：

       「此后——上主的断语——我要将我的神倾注在一切有血肉的人身上，你们的儿子们和你们的女儿们要说预言，你们的老人要看梦境，你们的青年要见神视」（岳三1）。

在那一天，圣神沛降，届时，首先看得见的，还是他的「灵恩妙语」。

   从上面的讨论可以看出，在以色列，尤其是在后期的先知笔下，天主的神已经成了末日的神。他是天主终极的恩赐，是天主末世的救恩。换言之，当圣神到来的时候，就是末世。

   岳厄尔先知所预言的末日景象也在多位先知笔下出现。匝加利亚先知说，在末日，天主所倾注的神是「怜悯和哀祷的神」。（匝十二10），这句话也可以翻译为「恩典的神」（King James Version）。末日是重新得著救恩的时刻：顽强的心要变作柔软，因为天主要在人的五内放上一个「新的神」（则卅六 26），他要让枯骨复活，朽木逢春，天主要打开人的坟墓，领出死人，使他们可以承认他就是上主（则卅七l—14）。

   天主的神是改变人心的神，他所开启的末日就是一个新天新地，一个新人。他要把沙漠变成乐土，荒野变作田园；不唯如此，宇宙的更新也仅是人心转化的表征而已，因为在那时候，「公平将居于荒野，正义将住在田园。正义的功效是和平，公平的硕果是永恒的宁静和安全」（依卅二16—17）。在那时候，人将成为一个真正「属神」的人。

   新人，属神的人，他的诞生正是末日圣神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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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综合性地概观了旧约的天主的神。对于在质量上和时间上都源远流长的旧约而言，上面的描述自然不能称为详尽。天主的神在创造和救恩史上的大部分工程也来不及细述。然而，对于本文研究的主题（耶稣生活中的圣神运作）来说，旧约天主的神的这几点特性已经足以对耶稣的甚至初期教会的圣神观提供充分的背景资料。我所提出的论点是：耶酥，做为一个犹太人，他的圣神观实质上延续旧约。圣神，天主的神（玛十二 28），是他所经验到的、来自天主的力量。他也许也把这种力量定义为「先知的神」。而他自己，则被这一种力量充满，特别是在他驱魔的时候。他鲜活而独特地经验到这一种力量。用邓恩（J．D．G．Dunn）的言语说：这构成他的宗教经验。他的天主经验就是「神」¹⁵。

这一个部分将讨论耶稣的圣神经验。我不敢说这是一个容易的尝试。要讨论耶稣的经验，我们势必采用福音的记载。我们必须很小心地把耶稣自己的行事说话和福音作者在信仰的光照下的体会分开。不过，更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问：这些作者的体会，虽是明白的信仰宣示，可有历史耶稣的根据？在下面，我们将试著从福音中找出一些可靠的传统，再从中探索圣神的足迹。因为我们相信，假如圣神是他生活的原动力的话，他一定会在基督身上留下痕迹，而福音的作者，也一定不会错过这 

注15：J．D．G．Dunn．Jesus and the Spirit．A Study of the Religious and Charismatic Experience of Jesus and the frrst Christians as Reflected in the New Testament（London：SCM，1975）Dunn分三个部分来讨论耶稣的宗教经验：（1）耶稣的天主经验：神；（2）耶稣的天主经验：神；（3）耶稣是个神恩性人物（a charismatic）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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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痕迹。也许，我们首先该从耶稣的话出发，在他和别人提起圣神的时候，这是「位」怎样的神？

翻阅对观福音，耶稣话语中有提及「神」的地方，竟是少之又少。一共只有七次¹⁷，若再删除了福音作者的编辑部分，真正值得讨论的经文，只剩两三则而已。下面先列出这七则经文，再作讨论。为方便起见，我在每则经文的后面都附加了一个称号。 

1 谷三29（玛十二31；路十二10）：亵渎圣神 

2．谷十三11（玛十20；路十二12；二十一15）：法庭审问 

3．谷十二36（玛廿二43）：圣神感动达味 

注16：希腊字 pneuma和希伯来文 ruah一样，在字源上，首先也是指流动的风（若三 8）。因而它也和 ruah一样，可以引申为力量。它在人所能经验到的范围之内，却通常都带点超越而不寻常的特性，可以来自神，也可以来自鬼。因而Pneuma不一定都是可爱的。在新约中主要有三种用法：(1)魔鬼，这种力量自然比人大，人只好在它的掌中辗转呻吟。这种用法多见于对观福音及宗徒大事录（约40次）。（2）人的心灵（人属于精神界、或与精神界互动之处），有时乾脆翻译为心，如「耶酥心中知道」（谷二8），或 「他心里叹息」（谷八 12）。有时也指人的生命力量，如「耶稣交出了灵魂」（路十九30）。（3）圣神（250次），来自天主的力量，在新约最常见的称呼是「圣神」（the Holy Spirt），很少再单独称「神」（the Spirit，玛四 1；谷一12），虽然部分作者仍会沿用旧约的「天主的神」，毕竟已属少数（例外：玛三16；十二28）。保禄的用法算是最独特的，他除了「天主的神」，尚有「基督的神」（罗八9），或「主的神」（格后三18），有时甚至互通。换言之，这一种神秘的、超越而大能的力量，既是天主的，也是基督的。保禄没有很清楚分开复活的基督和这来自基督的神（就像旧约天主和他的神有时就像一个一样），他甚至  说：「主就是神」（格后三 18）。

注17：「神」在玛窦福音共用过十九次（其中十二次是指圣神），在马尔谷廿三次（只有六次指圣神），路加卅八次（圣神十七次）。然而大部分用于编辑的叙述，出现在耶稣话中只有下列七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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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路十一13：赐予圣神（比对玛七11只谈「好东西」） 

5．玛十二28：靠天主的神驱魔（比对路十一20只谈「天主的手指」） 

6．路四18：纳匝肋会堂读经（没有平行经文，这里应是路加的编辑） 

7．谷十四38（玛二十六41）：心神切愿（与圣神无关）

    对观福音耶稣谈及「神」的话语一共只有七则。但是，正如上面所说，真正需要讨论的只有两（或三）则（1．2．3．）其余的，或由编辑作者所加（4．5．6．），或与本文的论点无关。第 7则的 「神」是指人的心神，并非天主的神¹⁸。第 6则应是路加的编辑。路加在福音一开始，即安排了纳匝肋的第一天，开宗明义地说明耶稣就是依六一所预言的先知¹⁹。其余4．5．两则该是路加（十一 13）及玛窦（十二 28）在原来没有提及圣神的Q经文上加上圣神的注解，分别把「好东西」及「天主的手指」诠释为圣神¹⁹。换言之，这两句圣史的诠释也必须在现阶段中暂时删除（不过这两句话的重要性不容忽视，我们在后面还会再提起它们）。剩下来的，只余1．2．3．三则需要作更详细的论述。期望从这三则话语中，我们可以一窥耶稣对圣神的看法。

在正式讨论耶稣的圣神观之前，也许我们该先对上面的统

注18：耶稣山园祈祷时，见门徒个个睡著，有感而发：「心神切愿，肉体软弱」。

注19：路加安排纳匝肋的第一天，耶稣在会堂读经时，翻开依撒意亚先知书，大声朗读：「上主的神临到我身上，因为他给我傅了油，派遣我向贫穷人传报喜讯」。 

注20：耶稣劝人祈祷，求必得到，说天父必将「好东西」赐与求他的人；又在谈论自己驱魔时，说他赖「天主手指」驱魔。学者普遍相信，在这两个场合，耶稣都没有提起「圣神」，否则，我们将很难解释后来的编辑们会把圣神删除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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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数字作一点说明：可以肯定的是，耶稣甚少谈论圣神。或至少，他甚少用「圣神」来称呼他自己所经验到的从天主来的能力。这是后来基督徒在充分体会到自己为圣神所充满后，再按照自己所体会到的来诠释耶稣的讲法。事实上，在三年的传教生活中，耶稣甚少谈及自己，所以他谈天、说地一论天主、他的仁慈、他的「国」，而不谈他自己。可以说，他口中只有「父」，没在「子」（除了一个比喻之外，谷十11）。他从来不把别人的注意力从「天父」转移到其他人身上。这是他不谈自己身上的能力的原因。有一次，有人质问他能力的来源，他也巧妙的避过（谷十一27）。总之，不谈自己，是耶稣的特色，因之，我们也甚少听到他论述在他身上的圣神力量了。

    「人把你们拉去解送到法庭时，你们不要预先思虑该说什么，在那时刻赐给你们什么话，你们就说什么，因为说话的不是你们，而是圣神」（谷十三11）。

    对这句话的真实性，支持和反对者参半²¹。反对的理由主要是这里反映出后来教会受迫害的实况，因而不像是历史耶稣所说的话。史怀哲（E．Schweizer）却认为这是历史耶稣唯一有关圣神的论述²²。巴维兹（C．K．Barrett）说：比谷十三 11更原始的说法可能是「我要给你们口才和明智」（路加两则平行文之一：路廿一15）²³。

平心而论，「我要给你们」云云更像若望的神学：圣神由 

注21：参阅：A．W．Wainwright, The Trinity in the New Testament（London：SPCK，1962），pp.209、210.

注22：E．Schweizer，Spirit of God p．33．

注23：C. K．Barrett, The Holy and the Gospel Tradition（London: SPCK, 1947），pl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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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的基督所派遣，为导引人进入真理。反之，谷十三11的恩赐来自天主（文法上被动的语气显示出天主的工作）。而圣神是恩赐话语的先知之神。正如远古的许许多多先知一样，「天主的话」也一样会临到你们一今日的先知身上。这一句话没有特别注意到耶稣和圣神的关系，反之，圣神是普遍地给予每一个基督的信徒，赐予他们说话的神恩。这是一种延续旧约的圣神观。它保守而创新的特性有典型的耶稣话语的特色。魏伟兹（A．W．Wainwright）有感而发：The saying has a thoroughly genuine ring²⁴。

    第三则经文（谷十二36）也可以放在同一个范畴来讨论。不管这句话是不是真实的耶稣的话，说这话的人基本上也是站在一种纯粹旧约的圣神观之中²⁵。圣神感动达味，让他发言。这句话表现出犹太主义后期及耶稣时代一般人对所谓「圣经」的看法。

请注意这两句话的「一般性」一如果耶稣跟人谈论圣神，他谈论的是圣神和一般人的关系。换言之，他没有特别注意自己：圣神感动达味，圣神也感动每一个基督徒，恩赐他们说话的神恩。圣神不是「基督的圣神」（保禄的讲法），他是「天主的圣神」。

耶稣甚少公开地谈论圣神，更少谈论圣神和他的独特关系。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经验圣神，亦不表示他没有觉察到圣神在他身上的独特性。反之，他的经验可能更直接，更无以名状，也要原始；兼且，他似乎也不以为自己只是许多被圣神所感动的先知之一而已。

尽管圣神也曾感动其他先知，他们可不像他一样成为「天 

注24：A W．Wainwright，Trinity，P 210. 

注25：E .Schweizerf，Spirit of GOd pp 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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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出现的场所」。可是，当他公开地、客观他谈论圣神的时候，他所采用的却又是当日一般人惯用的讲法——天主的神传达天主的话。说话的不是你们，而是圣神。耶酥对圣神的态度比我们想像中要保守，却又在保守中与众不同，独树一帜。事实上，这正是历史耶稣的特色。他是个虔诚的犹太人，是个虔诚的一神论者。他甚少语出惊人。「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人生观并不属于我们历史中的耶稣。

    比谷十三 11更复杂的是谷三 28，因为它在玛窦和路加的平行文竟然都各自不同。「世人的一切罪恶，连所说的任何亵渎的话，都可得赦免，但谁若亵渎了圣神，永远不得赦免，而是永久罪恶的犯人」（谷三28）。由路加所流传下来的Q话语把「世人」（the sons of men）懂成「人子」（the Son of Man），如此乃把「亵渎人子」和「亵渎圣神」对立起来，后者不得赦免26。玛窦则结合了马尔谷和Q而成为一个混合版本。换言之，这句话在对观福音一共有三个稍微不同的版本，到底那一个版本最古老呢？而所谓最古老的又是否即是耶稣的话呢？

我无意进入如此复杂的讨论中。只想说：如果这句话是耶

注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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稣说的，那末「亵渎圣神」一定不是指位格的圣神。马尔谷把这句话放在贝耳则步的上下文中，被亵渎的圣神是指耶稣赖以驱魔的力量。不过如果把这句话从上下文中游离出来，亵渎圣神的罪可以有更广义的诠释。巴维兹（C．K．Barrett）以为最初原是指在教会内所犯的罪。史怀哲（E．Schweizer）解释：教会体会到自己领有圣神，因而一切不确定的时候都已过去。初期教会对背教者处罚严厉，这是「亵渎圣神」，因而罪不可逭²⁷。

    研究这句话的原始背景是一件事，研究马尔谷对它的诠释（及其根据）又是另一件事。即使这句话始自初期教会（而这也是我的看法），马尔谷对它的用法仍然可以有历史的根据。为马尔谷而言，圣神是耶稣赖以驱魔的根据，耶稣不仅因圣神的力量驱逐魔鬼，他还意识到天主的力量在他身上流动，尤其是那些得以称为「奇异」的动作，更是因着圣神而得以完成。必须声明的是：这是一种典型犹太式的圣神观。为一个犹太人来说，圣神不仅是「先知的神」，他也是「奇异的神」。这种看法，为耶稣绝对可能，因为他正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犹太人。

我们不仅关心马尔谷的诠释，更关心他诠释的根据。上面曾经讨论过的一句Q话语充分透露出耶稣的圣神意识（路十一20；玛十二28），虽然耶稣很可能没有用后来基督徒所熟悉 

注27：C. K. Barrett，The Holy Spirit and  the  Gospel  Tradition，P I06；E  Schweizer，Spirit of God PP．25－26．巴维兹和史怀哲的理解基本上是相同的。他们都认为这句话应该始自初期教会。如是，所谓「亵渎圣神」是指初期教会（圣神时代）背教者所犯的罪，他们背离圣神的路。反之，耶稣时候的背叛者（如伯多徐），仅是「亵渎人子」；如果把这两种罪过对立起来，后者便属情有可原，而前者则是罪不可追。至于相反的看法，可参：A.W. Wainwright，Trinity pp 207－209  Wainwright认为把「人子」置于圣神之后，应该不是高举基督的基督门徒的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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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词汇（圣神）来述说他的经验，而是采用更直接的说法。

    路十一20的真实性（由于它的质朴和古典）应该毫无疑问：「如果我是仗赖天主的手指驱魔，那么，天主的国已来到你们中间了」。玛窦（十二28）和马尔谷一样（还比马尔谷更清楚明白一点），把这一种驱魔力量称为圣神（天主的神）。耶稣自己的说法，却更直接、也更古老、更植根于犹太文化（旧约多次以「上主的手」或「上主的手指」来指称天主的神或力量：如出三 20；咏一三九）。他经验到「天主的手指」，这是一只满有大能的手指，能治病，能驱魔。而这一只手指，则在他自己的手指上，又或者，他自己的手指，已经幻化成这一只巨大的手指，特别在他驱魔的时候。

   总结上面所说，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见耶稣的圣神经验。这是一种被外力穿透的经验，不过，他也同时知道这种力量来自天主。是天主在他内工作；当他说话，当他伸出双手，天主作工，于是，病者痊愈，附魔者解除魔咒。耶稣不仅这样做，他也清楚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能力来源，却无以名状，这一种「绝对地他」又「完全内在于目已」的力量。 

    在上面那句Q话语中，耶稣不仅意识到天主的手指，他也意识到当天主的手指在他手上作工时，便是天主的国实在临现的时候。圣神，天主的能力，不仅让邪魔遁迹，也让天主终极的救赎（天国）经由这终极的救赎者（耶稣自己）实现出来。

    换句话说，耶稣体会到在他身上的神能就是长久以来先知  们所预言的、在末日将会倾注的「上主的神」。这是一种鲜活的感动，在他身上，圣神鲜活的作工，而这就是末世。

   上面曾经提过在旧约末期，再也体会不到圣神能力的犹太人是如何期待末世的圣神的。圣神成了末世的神，而经验圣神就经验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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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之，耶稣清楚地经验到末日已经到来，就在他挥动著他的手指头的时候。

    这种末世的感动，日后当宗徒们在五旬节日领受圣神的时候再度出现（宗二17：「到末日，我要将我的神倾注在所有有血肉的人身上」）。然而在他们以先，耶稣早已丰富而独特地经验到了。他不仅经验，他还和别人不一样地经验，因为他清楚知道，末世的救赎已经经由末日的圣神在他身上之作工实现人间了。

    许多学者都注意到，在这句Q话语中，圣神和天国是平行的：「如果我是仗赖天主的手指驱魔，那么天主的国己经来到你们中间了」。耶稣不以为自己只是古代许多先知中的一个。如果圣神是「一般性」的，圣神在他身上却不「一般」。因为圣神的丰沛作用让他可以说：「天国已经来到你们中间」

    这是一种独特的圣神经验，这种经验的独特性甚至让经验到它的人把自己定位于末世。他是末世性的先知。有学者甚至以为耶稣（隐含地）自我评估为那位在依撒意亚书上（六一1）预言的、圣神所倾注的末世性先知：「吾主上主的神临到我身上，因为上主给我傅了油，派遣我向贫穷人传布喜讯」。换句话说：路四18的话，虽是路加的编辑，却有著历史的根据。而它的根据就是耶稣独特而鲜活的圣神经验，以及他由于这经验而作的自我评估。而路加只是把他隐而不彰的末世意识加以戏剧化的铺陈罢了?

对于耶酥这种末世性的自我评估，圣经可有其他可靠的传统以兹证明呢？邓恩（J.G．Dunn）的答案是肯定的。他还指出另一句Q的话语（玛十一2-6；路七8－23），并且努力指出这句话的历史性²⁸。耶稣回答若翰洗者的问话（你就是要

注28：J,D.G.Dunn，Jesus and the Spirit，pp．53- 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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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的一位？还是我们还要等候另一位？），一方面指著自己的奇迹，另一方面引用依六一的话清楚表明这便是「穷苦人得著喜讯」的时刻。可见，耶酥的确曾以依六一的末世性先知自期。先知的预言就在他的奇迹中（瞎子看见，瘸子行走）得到证实。如果那位末世柱先知还没有让人正式看到，至少，在他的深心里，已经这样自许了。

总结一句耶稣的圣神经验，这是一种既保守又创新的经验。所以保守，因为耶稣完全是在旧约的背景下经验圣神的，他的经验没有超过旧约的法度一圣神，一种「绝对他者」的力量，外在地占有了他，在他的感动下，耶稣经验时代的讯号，以及专属于这时代的讯息；又在他的加持下，做出各种出奇的事工，犹如古代的许多先知一样。而所以创新者，乃是由于耶稣独特而鲜活的圣神经验，以致他能把自己的经验等同为天国，定位于末世。圣神的经验不仅让他经验天主的能力，他自己也几乎等同为天主的能力。他清楚自己已经站在新的世代，新的人神关系里。往日的种种期待，在他身上，就要成为真实的了。

    开首曾经说过，耶稣自己的圣神经验，和日后的基督徒在信仰的光照下的看法会稍有不同。而随著基督徒对基督信仰的增长，他们所体会到基督和圣神的关系，也会随之增长。一般来说，在信仰的反省下，基督和圣神的关系会愈来愈密切，圣神不再给人只是一种「外在力量」的感觉，他会愈来愈内在到基督的生命里。

   另一方面，基督则显得愈来愈「超然」：在基督徒的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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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不是圣神「占领著」基督，而是基督拥有圣神。用史怀哲（E．Schweizer）的话说：基督不仅是「一位圣神的人」（a man of the Spirit），他已经成为圣神的主人（the Lord of the Spirit）了²⁹。慢慢地，到若望的时候，基督更会给我们「遣发」圣神，那一位在他以后经他派遣而来的「另一位护慰者」了。

在下面，我们会尽量按时间的先后，以四福音为主要线索，从马尔谷，而玛窦，而路加，最后再到若望（十四 ~ 十六章）³⁰，追踪这渐进的发展。为著经济起见（以不重复为原则），我们会尽量集中在该位作者的代表性思想上，因而在马尔谷，我们只讲圣神洗礼；在玛窦，我们只讲圣神受孕。我们知道，这样做有点简化事实。不过，我们的目标是：期望经由这直线型的分析，一睹新约基督徒圣神观的发展。

「吾主上主的神临到我身上，因为上主给我傅了油。」依撒意亚先知的这句话是基督徒理解基督的关键。在这句话中，圣神一傅油一默西亚是互有关连的。在公开生活中，耶稣身上所显示的圣神之作用，在复活的光辉下，很快就透显出来。证据显示，基督徒在基督复活后不久，即呼号他为「傅了油」的默西亚基督（宗二36）。马尔谷福音进一步追溯这傅油的关键时刻。在这部福音里，耶稣在约旦河的洗礼就是他「圣神的洗礼」（或「傅油礼」）——圣神临到他身上，吾主上主给他傅了

注29：E．Schweizer，Spirit of God  p.37． 

注30：如果说，若望神学是新约神学中最成熟最为发展的，这应该是没有异议的说法。不过若论到圣神论，我们似乎还可以把十四 ~ 十六章（临别赠言）从整体若望福音中分别开来。因为这里面对圣神的某些论述（如护慰者）是若望福音的其他部分所没有的。学者普遍认为它来自一个不同的来源。这里的圣神论可以说是若望圣神论的最高峰，因而也是新约圣神论的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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油。因此，这位在加里肋亚的土地上宣讲治病的，就是因圣神而受傅的默西亚。

    必须补充的一点是：说这是在基督信仰下的马尔谷神学，并不表示我们就此否认它的历史性。相反，我们的论点正是：这神学是有历史根据的，而这根据则是耶稣自己——是他对自己的圣神经验甚为保留却非常肯定的透露。

    按照狄比流（M．Dibelius）的看法，整个故事很可能是从耶稣某些经验描述发展出来的³¹。邓恩（J．D．G．Dunn）更肯定地说：「非常可能，耶稣从没有直接告诉人在约旦河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他一定有过一些暗示，而为最早的记载提供了基础」³²。

    至于耶稣到底经验到什么呢？也许我们可以最起码地说：他经验到天主阿爸的能力（圣神），经验到他的召叫，也体会到自己末世的使命。虽然，即便为耶稣，更进一步的理解也必须经由日后一再的反思和实践。

    再回头看马尔谷福音。即便有耶稣历史的根据，我们今天在福音中所读到的却是马尔谷神学团体的故事。马尔谷有意把这件事刻划为一件发生在天人间的大事——从来没有一位先知是这样蒙召的，那是默西亚的傅油礼，耶稣为圣神所傅而为默西亚。这是默西亚时代的开始。一个新的纪元就此诞生。这是个全新的时代，天主救恩的终极时刻。

这就是马尔谷要说的话：在公开生活之始，耶稣即被圣神 

注31：换言之，是马尔谷或马尔谷的源流把一句耶稣的话（他的经验描述）扩大发展而为一篇色彩灿烂、生动活现的故事。就连邓恩也认为这种挑战「很有分量」（weighty）。他指出「平息风浪」、「伯多禄捕鱼」、「咒诅无花果」等都有可能是这样生成的。

注32：J.D.G..Dunn，jesus and the Spirit，p65：“It remains quite probable that Jesus never spoke directly of what happened  at Jordan，but made some allusions which have provided the basis of the earliest accou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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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傅而为默西亚。和许多旧约的先知们不一样的是：耶稣不是忽然为圣神所「攫住」——圣神来了，又去了。反之，他是默西亚，圣神「住在」他里面，成了他的一种「状态」（a state），甚至可以说是他的「神圣性」。

    对于耶稣就是「神」，就是天主，早期教会没有我们今天的标准答案：他是三位一体的天主子。不过基督徒从一开始就体会到基督的「神圣性」。也许，在很早的时候，这种「神圣性」理解得很含糊。为马尔谷也为其他人，圣神就是耶稣的神圣性，是他身上的「神圣原则」（divine principle）。

    马尔谷把注意力放在耶稣公开生活的最前头，他要说的是：这神圣原则从一开始就属于耶稣。在整个公开生活里，他没有一个时候不是属于圣神的，没有一个时候不是属于天主的。（二）玛窦的「圣神受孕」

    同样解释耶稣身上的「神圣原则」，玛窦的解释比马尔谷更彻底。因为耶稣不仅在公开生活之初为圣神所傅，连他的出生，或更好说，他的受孕，也是出于圣神，因而他应验了依撒意亚「厄玛奴耳」的预言，他就是「天主与我们同在」的那一位，他要把他的百姓从他们的罪恶中拯救出来（玛一20—21）。

    在玛窦福音的诞生故事，圣神可以理解为天主的创造性能力。正如这种创造性能力曾经在创世之初在水面上运行（创一2），它如今再次出现在整个「新创造」的开头，他创造了这个孩子的生命。玛窦，不像路加强调圣神在耶稣出生之前的工作，为他而言，这是圣神的重新出发，因而是新时代的开始，是新救赎的来临，因为一个完全出自圣神的人诞生了。

圣神受孕解释耶稣的奥秘。早期基督徒面对「基督的困惑」可谓完全手足无措。他们一方面清楚知道：在基督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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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神工作，在他身上，天主的审判来到，天主的救恩也来到。另一方面，他们也在模糊中觉察：假如耶稣是因着他身上的「神能」（Spirit），驱逐了「恶神」（evil spirit），假如天主圣神完全在他身上做工，那未他就是他身上驱逐恶神的那神——天主的创造性能力了。这样说来，圣神与基督其实已经独特地结合为一了。

    史怀哲的话可以作为我们这段的总结：「这种与天主的神独特地合一的事实，在童自受孕的故事中具体地呈现出来」³³。因为他的生命是从「一开始」就因着圣神而成就的；如此，圣神不仅解释他身上的奇异工程，还解释他整个奇异的存有。圣神是他身上的「神圣原则」 （三）路加的「圣神的主人」

      对观福音的圣神观，尤其是马尔谷及玛窦，基本上都延续旧约：圣神乃天主在基督身上的彰显，是他奇异的创造性能力、不仅耶稣的奇迹，就连他这个人，因而他整个救赎性的一生，都由圣神完成。这点为路加而言，其实亦不例外。虽然他在量上超过前人，也虽然他的圣神「复苏」得更早³⁴，更重要的，虽然路加福音的耶稣，不仅是「一个圣神的人」，更是「圣神的主人」一虽然如此，我们仍然很难说路加和玛窦、马尔谷  在圣神论上有本质上的不同。

新约圣神观的发展，是缓慢而不自觉的。也许，路加和其他两位福音作者的相同处大于不同。其实，新约中所有对耶稣 

注33：E．Schweizer，The Holy Spirit，p．56：“The unique oneness with the Spirit of God asumes concrete shape in the story of the Virgin Birth．”

    注34：随著犹太后期圣神睡著了的讲法就有圣神复苏的期待。在马尔谷福音圣神降在约旦河上是他的再出发。玛窦提早到耶稣受孕。路加，不仅耶稣，就连与耶稣有关系的众人：匝加利亚、依撒伯尔、西默盎等都「充满圣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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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圣神的关系之论述，其目的都在说明耶稣的独特性，他末世的身分，天主前所未有地临在的事实。

    不过，正是在说明耶稣的独特性这关键点上，路加也的确比他的两位前辈作者更胜一筹，因为他的耶稣是圣神的主人。路加处处表现出圣神不是外在地「操纵」耶稣的。因而他改编马尔谷「圣神把他『投到』旷野中」³⁵的说法。为路加而言，耶稣（the Subject，做为主体）自己拥有圣神，而不是圣神行动的对像（object）。所以他说：「耶稣充满圣神，（自己）从约旦河回来，又被圣神领到旷野」³⁶。「充满圣神」是路加特有的词汇。路加强调耶稣自己的行动，是他自己的决断。圣神不是一种超人的外力，像吹动一个气球一样把耶稣「投来投去」。

    此外，必须一提的是路四 18（纳匝肋的一天）。这篇经文，上面曾经讨论过，应是路加的编辑。而路加编辑的目的，在于说明耶稣的默西亚身分：天主的神长久地内居于他。因而，是充满圣神的耶稣，而不是他身上的圣神，成就了天主的临在。在路加，圣神更内在地组成耶稣的生命；因而他的生命就是圣神。

做为圣神的主人，路加的耶稣处处表现出与其他神恩性人物不同（不管是古代、还是初期教会，都有很多因圣神而显奇迹、而说预言的人）：他恩赐圣神。旧约的人都知道，圣神是天主的恩赐，现在路加却说：耶稣要把父所思许的，遣发到门徒身上（路廿四 49）。说这话的路加，其实是表达了初期教会的共同经验：初期教会清楚感觉到是复活基督的生命力在他们 

注35：谷一12，参考英文Revised standard Version：the spirit driveth him into the wilderness. 

注36：Jesus，being full of the Holy Spirit，returned from Jordan，and was led by the Spirit into the wilder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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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流窜（宗二33）。在他们软弱的身躯上、坚固装备他们的，原来是来自复活的基督的力量。换句话说，耶酥就好像古代的天主一样，把自己的「神」倾注在自己的「人」身上。他不仅是圣神的主人（the  Lord  of the  Spirit），复活之后他也成了恩赐圣神的人（ the donor of the Spirit）³⁷。而圣神，也不仅是天主的礼物（路十一13），它也成了耶酥的礼物；不仅是「天主的神」，也成为「基督的神」了。

    平心而论，倘若暂时搁下宗徒大事录不谈，单就福音所表现的圣神和耶稣的关系来看，路加圣神论也不能说有很大的创新。它与对观的圣神论，甚至旧约的圣神论仍是一脉相承的。根源自古老的「先知之神」的传统，路加也一样强调灵感的话语（十 21），出奇的事工（十一 20）。不过，改变往往不是突然的。路加的圣神，不能否认地更内在于基督，以致他的圣神（尤其是在宗徒大事录所描述的初期教会），明显地有著基督的标帜，圣神是从基督而来的礼物。

一种基督徒特有的圣神论于焉产生。路加的圣神论与保禄的圣神论有著非常密切的关系。可以说，到保禄的时候，圣神更内在化了，不仅内在于基督，也内在于基督徒（圣神是基督徒心中的基督之神，内在地圣化基督徒为基督徒）³⁸。而路加可以说是开基督徒圣神观的先河，在整个基督徒圣神论的发展 

注37：E．Schweizer，Spirit of God p．38． 

注38：保禄圣神论在许多方面深化路加的观念。路加可能由于叙述文体的关系，许多时候无法表现出很深度的神学，许许多多有关圣神的故事免不了地流于外在化（如圣神降临的奇异景象；圣神势如破竹的传教活动等）；以说理见长的保禄，却能够很深刻地建构他的圣神论。保禄很少刻画圣神的外观，却特别注意圣神（基督之神）和基督徒的内在关系。然而保禄（内在化的）圣神论与路加的外在描写却有很深的关连性。其实所谓「圣神降临」，说的便是复活的基督和基督徒的连系，以及圣神组成基督徒、组成教会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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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一定的贡献。圣神不仅是从天主而来的恩赐，他也是从基督而来的恩赐，他是赐与基督徒的基督之神。

新约圣神论，由马尔谷发展到若望，终于达到了顶峰。许多先前的信念，现在一个更高昂更有深度的基督徒信仰中，绽发出前所未有的讲法。我们分三方面说：

    在若望福音，圣神是一个位格，不仅是一种非位格性的神圣力量。

    其实，即使在旧约，天主的神偶尔也会被赋予一些位格性的描写。最明显的是依六三10—14，这一 「位」领导人走向光荣的圣神也像人一样，他「受伤」了。同样，在新约，尤其是保禄书信，圣神也常常被加上某些拟人的描述³⁹，他「知道」天主的心意，他「叹息」，他「代人祈求」，甚至他「忧郁」。然而，这些「位格圣神」的经文，很难和另一些表示神圣力量的经文相调协。在更多时候，它只是一种神圣的感动⁴⁰或加持。

    我们必须注意，整个旧约，以致新约教会初期，都处于一种纯粹一神的信仰中：天主只有一个。要突破这牢不可破的一神，而这显出在这一神以外还有「另一位」，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更不可能在理论上一蹴而至。在达到之前，基督徒必须长久而显明地经验圣神，再假以时间的积聚，当然不可缺少的，更是天主圣神的带领吧！

然而到若望福音，我们终于看到这突破性的发展。若十四16称圣神为「另一位护慰者」（another paraklete）。重要的，不仅是paraklete的法律意味（律师、辩护人、安慰者），他还 

注39：如格前二 11、16；罗八 26－27；弗四 30。 

注40：见：路十 21；谷十三 11；十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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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另一位」，显然是耶稣以外的另一位。因为根据若望传统（若壹二1）耶稣正是一位（第一位）护慰者，现在圣神便是在他以后、随他而来的「另一位」了。

    其实，基督徒从一开始便经验到现在在他们身上、感动带领他们的神圣力量是来自复活的基督。宗徒大事录五旬节圣神降临这一幕便是路加以戏剧的方式呈现基督徒集体经验圣神  （复活基督恩赐的神圣力量）的事实⁴¹。

    这一「位」圣神，正如伯多禄公开演讲所说，是由复活的基督所倾注（宗二33）。早期基督徒分明经验到基督虽然死了，复活了，也升天了，却仍然大能地存留在教会之中，而圣神便是这「复活而大能的基督。的另一个名字。他就是复活的基督继续在世上生活。因而，最早的基督徒（也像后来的保禄一样）把他们所经验到的大能之神称作「耶稣之神」（宗十六7）而这称呼是恰当的，因为它如实地描述了当时的经验。就是保禄也没有很清楚地把基督和来自基督、甚至就是基督的圣神分开⁴²。

有些时候，基督和圣神互通，这一「位」圣神，既称为「基督之神」，又叫做「天主之神」，当基督之神住在人内，基督就住在人内（罗八 9—11）。为保禄来说，圣神是住在人心的基督。当基督徒「在基督内」构成基督的妙身，圣神即住在基督徒内，「滋润」身体（格前十二13） 

注41：参阅：谷寒松，《天主论·上帝观》（台北：光启，1980），227－228页。 

注42：保禄没有很清楚地分开基督和圣神。他的圣神是「基督之神」。他甚至说「主就是神」（格后三17，18），又说：「与主结合的」就与他成为一神。（格前六17）。在保禄书信中，圣神是基督徒和基督的结合之关键：一方面，基督徒「在基督内」；另一方面，圣神则「在基督徒内」。圣神所表达的是「神秘的基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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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种基督和圣神有点含混不清的现象，在若望团体的努力经营下，终于获得了澄清。圣神既是基督以外的「另一位」，他不可能就是基督，而是在基督离去后（若十六7），经他「派遣」来到世上（若十五 26；十六 7），为他作证（若十五 26），并继续他的工程的那一位。可以说，基督徒长久以来的圣神经验，现在若望团体把它予以理论化，甚至经典化。它成了「经典」、准则，慢慢地从若望团体扩展到整个教会，并从古代流传到今天。

    再回头看若望福音，圣神源自耶稣是这本福音的一贯讲法。四 10—14的活水（圣神的图像语）由耶稣所恩赐，另外七37-39的活水也从耶稣心中流出⁴³，然而更清楚也更典型的讲法是十四 ~ 十六章的「派遣」。若望似乎有意选择一个本来述说耶稣和天父关系的词汇来界说耶稣和圣神的关系。正如圣父派遣耶稣（若十四 24），耶稣也派遣圣神（若十五 26 ；十六 7）。因而若十四 ~ 一十六也有意刻画耶稣与圣神的相似性：二者都出于天主（十六27；十五26），他们都教导（十二14；十四26），都见证（十三14；十五26），都指证世界的罪恶（三18—20；十六8-11）

    圣神相似基督，却不是基督自己，他在基督以后来，却不像基督只和基督徒相处片时（十六10），而是要永远与他们同在（十四16）。早期基督徒所体会到的「基督之神」，在若望笔下，成为他所派遣来到世上的精神。

      在若望福音，圣神的来源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说明一他由父所「发」（希腊文ekporeuetai，参阅若十五26）。「发」 

注43：若七 37—39的希腊原文，容许两种不太一样的读法。第一种（思高）读法是：「凡信的人，从他心中要流出活水的江河」，另一种读法把耶稣自己视为圣神的流出地：「谁若渴，让他（那信我的）到我这里来喝。正如经上说：『从他（那被喝者）心中，要流出活水的江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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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的是「子」和「万物」以外的「另一种关系」；「发」也进一步说明圣神的终极来源一他发自父，后者乃「第—、无源头的源头」（the first unoriginated origin）⁴⁴，这个「源头」和「派遣者」基督自然不是同一个。

虽然若望无意像后来的大公会议那样作信理上的、和本质上的定断，但是他用两个不同的动词把圣神和基督，及和天父的关系分别开来。圣神既不是子（生），也不是万物（创造），他是由父所发的「另一种」。如此一来，天主三位的关系，在若望福音努力澄清之后，总算愈来愈清楚了一父生子，发圣神，而圣神则又由于所派遣。绝不奇怪的，这种讲法，后来终为大公会议所接受，而成为普世教会共同的官方语言了。

    在若望福音，基督是圣神的来源，他也是圣神的终向；圣神由基督所派遣，为带领基督徒归于基督。

   若望圣神和对观圣神的主要不同处，其中之一在于若望并不强调圣神在耶稣身上的工作。他的耶稣不像对观的耶稣，是个「（被）圣神（灵感）的人」⁴⁵。若望没有把耶稣的奇迹或灵感性话语归给圣神⁴⁶。可以说，在对观福音耶稣愈来愈「超

注44：参阅：W．Gasper，The God of jesus Christ，p．217． 

注45：有学者解释若望「智慧型」的圣神论和新约其他「先知型」的圣神论不同。新约大部分作者，包括马尔谷、玛窦、路加、甚至保禄的圣神观都受旧约先知传统的影响，强调圣神的外在作用，尤其是「言」（方言、宣讲）；因而与若望受智慧传统影响的圣神论有所不同。智慧型的圣神不强调外在的表现而强调内在的了解（如箴言一23）。在若望，圣神的主要活动场所是信者的心中，赐给他们领悟及审判（世界）的能力。 

注46：若望完全放弃「圣神灵感耶稣」的对观讲法。在这本福音中，耶稣的  神性被完全体会到，所以它不需要一个「第三者」（圣神）作为父子之间的媒介。人在基督身上所遇到的，是天主自己，而不只是他的恩宠（或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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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于圣神的倾向，现在发展到了顶峰。虽然若望仍然保留著「圣神彷佛鸽子降在耶稣身上」的古老传统（若一32），不过这个故事的重心，却不是（如同对观那样）耶稣领受圣神，或经验圣神。反之，若望希望藉此肯定他将「以圣神施洗」（若一33），而所谓以圣神施洗，在若望福音是指圣神的派遣。

    可以说，若望有意削弱圣神在耶稣身上的工作，而这结果则是：耶稣与圣神的关系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他派遣圣神这一幕而已。我们甚至可以说，若望的圣神已经从基督转移到基督徒身上；不过，十分吊诡地，若望的圣神却因此比路加的圣神更是「基督的」；同样地，若望的基督也因而比路加的基督更拾当地可以称做圣神的主人了，因为圣神是经由基督派遣，来到「他的人」（十三1）那里，为带领他们归向他的。

    带领人归向基督的圣神，在若望十四一十六章中三次称为「真理之神」（十四 17 ；十五26；十六12）。必须记得，在若望福音，真理就是耶稣（十四6），就是耶稣之为天主子，因而也是天主最圆满启示（一18）这项真理。而认识这真理就有永生（十七3）。所以圣神又称作「涌向永生的水泉」。他的作用主要有：

      ·永远与门徒同在（十四 15）

      ·教训门徒想起耶稣的话（十四 26）

      ·为耶稣作证（十五26）

      ·在门徒内指证世界的错误（十六8—11）

      ·把门徒引入一切真理（十六13）

    重要的是，真理之神不凭自己讲论，他是把从基督所领受的，转告门徒。总之，从基督来，归向基督（真理）就是若望真理之神的特色。

    比拉多的问题：「什么是真理？」（若十八38）也许也是每一个人的问题吧！因而，真理之神必须永远与我们同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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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每一个时候，每一个地方，每一个追问真理（基督）的灵魂内，都需要这位真理之神。若望的耶稣，肯定地许诺了这个永恒的需要。当他离去后，便会派遣另一位护慰者，导引人进入一切真理。

   为回应圣神年，本年度神学研讨会以圣神为研习对象。圣神，一般人只知道是「天主圣三的第三位」，与圣父圣子「同性同体」，差异的只在「位格」；而甚少注意到这一种系统神学在圣经中的原始面貌。

   本文尝试追踪它的发展：从旧约到新约初期，包括耶稣基督，是怎样从一神论的架构中条理出这一位蒙胧的「第三者」的。在追踪的过程中，我试著经由旧约的背景，及新约基督徒的见证，一睹「历史耶稣」与圣神的关系；这种从kerygma到History的寻索给予我——一个二十世纪的基督门徒——一种很雀跃的感觉。毕竟我是整个基督徒历史的一部分，而我们的信仰也是经由这段基督徒历史传达于我的。

    然而回到历史的前头，却讶然发现，历史的确改变了历史（耶稣）的面貌，不过我们也必须知道，这种在改变是在基督徒愈来愈深刻的体验和信仰下完成的。从路加、到保禄、再到若望，这中间的过程有多少辛酸，我们并不知道，然而历史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不过这样一路走来，有得必有失。今日基督徒所缺少的正是当天丰富的圣神经验：人人看梦境、个个见异象。也许，圣神不必奇异，却必须有感觉。也许，什么时候，当圣神恢复当日的可感性和普遍性，什么时候就是个新的五旬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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