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亚社.香港讯】百岁高龄的蒋丽华修女身材矫小,有点耳背,但思路清晰,走路也不需要拐仗。她在教堂里对欢迎她的香港教友说:“经历了好几次动荡时期,仍能活到一百岁,是因为靠着天主的大能,祂保佑了我。”
六月中旬,她来到香港旅游,参观了不同堂区和团体,也拜会了香港教区汤汉枢机,获赐圣母像和书籍,让她满心欢喜。
出生于江苏省苏州常熟的蒋修女,二十多岁发愿加入巴黎仁爱会,现隶属南京教区。在刚过去的五月,由本教区陆新平主教主祭,同省苏州教区徐宏根主教及三十多位神父一起共祭,庆祝蒋修女百岁诞辰。
七十多年的修道生涯,她经历过抗日战争、国共内战、文化大革命等动荡时期,见证着教会的兴衰,她以常熟语向天亚社娓娓道出一生的经历。
抗战胜利发初愿
蒋修女出生于公教家庭,家人都是老教友,其姑母更是教会内的贞女。在耳濡目染之下,她自小立志当修女过奉献生活。家人亦不反对。
中学时,蒋修女就读耶稣会在上海开办的徐家汇女子中学。那时信仰氛围浓厚,她修道的意愿更强。“后来跟几名同学,经本堂陈秋堂神父推荐,进了总部在巴黎的仁爱会。”蒋修女忆述。
当时她进修会的费用也是她姑母付的,因为“母亲不想我进国际修会,觉得外国人都比较凶恶,想我进上海的献堂会,但有同学作伴,亲戚也有进国际修会,我便选择了仁爱会。”
蒋修女进修会时才廿三岁,但个性独立,从来没有想家,反而父母来探望她时,父亲临别总会哭,毕竟她是家中么女。
她忆述:“我们的房间朝北,冬天很冷,牙刷都冰的,也没有热水,但我不觉得苦,因有其他修女作伴,也觉得把生活奉献给天主,就算有困难也能克服。”
中学毕业时,正值抗日战争爆发。一九四零年,她正式进初学;一年后穿会衣,被派往宁波仁慈堂孤儿院服务,一转眼就是四年,翌年她就发初愿。
当时因战争,北方政局混乱;不过上海在法租界,相对较平静,很多修会都集中于此。一名德国籍神父带着蒋修女由宁波回到上海,她在那里进了女子震旦文学院修读儿童心理学。
毕业后适逢国共内战,时局更混乱,最后共产党上台,天主教会在中国面临前所未有的打击,蒋修女见证着这段历史。
时局动荡给吓怕,但心中坚定向主
蒋修女忆述,五零年解放后,政府接管教堂,由中国人打理。“初时还可以,后来开始驱逐外国神父和修女。外国会长被赶走,修会也要解散。政府把大部分修女留在上海,但我们慢慢发现跟不上他们的思想,开始有成员离开。”
从那时起,蒋修女与修会失去联络,一切都要自己独力面对,不过她始终期盼着可以再有“回家”的一天,重拾仁爱会修女的身分。
蒋修女于五三年,经亲戚介绍到了江阴天主堂服务;五年后改往无锡天主堂,服务至六六年红卫兵来把她们赶走。“那时候,幸好教友殷秀林一家肯收留我,但一年后,还是没办法,我被迫要回家。”多年来,修女都没忘记过对她有恩的人的名字。
回到家乡,面目全非。蒋修女是地主家庭,受了不少挫折,父母已不在,哥哥也去世,只剩下已婚的姐姐。亲戚知道她是修女,有的肯帮忙照顾,有的则看不起她。“是吃了点苦,但天主对我很好,总算能走过来。”
蒋修女害怕被捉,除了白天到工场当临时工帮忙切萝卜赚取丁点糊口,便经常躲在自己的房子里。“当年人都不值钱,没人看得起,生活很困难。也有人叫我找对象,但我姐姐不赞成,我也不想,只相信一切有天主安排。”
替蒋修女翻译的是会长宗秀红修女,她形容修女非常胆小,但也是有原因的,“文革时她看到神父被打,又看到献堂会的修女因弟弟是台湾慈幼会省会长陈兴翼神父而吃了不少苦头。所以她很害怕,不想同样的情况出现。”
宗修女说,蒋修女八八年曾来香港,拜会过当时的胡振中枢机,《公教报》都刊登了照片,但她回到无锡,“还是说来港没做什么、没说什么,像要急着划清界线。就算这次来港她也担心,怕别人会追问。我说没有人管你,想去就去”。
她续说,即使现在,每年到九月八日上海教难纪念日,蒋修女都只跟修女们说,“这天是特别的日子”。一九五五年九月八日,期时上海教区龚品梅主教和很多神父被捕。蒋修女虽没亲眼看到,但仍害怕。“这也为何她当年只埋首劳动,什么都不管,不去找人,也不想人家找到她的原因。”
恢复宗教政策,盼望多年终能“回家”
七十年代末,中共恢复宗教政策,天主教会可重新建立,一名曾跟蒋修女共事的服务人员知道她还在,特地把已六十四岁修女带回无锡天主堂服务,使她犹如重生。
而本着基督的服务精神,堂区大小事务都由她一人负责。她每天为神父煮饭,带领教友祈祷,帮教友领水,准备马桶,亲力亲为。
有亲戚知道她回到堂区,特意送她一本《圣经》。她珍而重之,因动乱以来她再没看过。
直至九八年,总会知道在无锡仍有会士,就派人来与蒋修女相认,使她“有一种终于回家的感觉”,之后台湾的修会也有派人来看望她。二千禧年,蒋修女更飞往法国探访总会,顺道到梵蒂冈觐见当时的教宗若望保禄二世。
与蒋修女相处了廿七年的宗修女还向天亚社透露了当年法国之行的一段小插曲:“她当年想去法国,但南京宗教局不批,把事情转交往无锡宗教局。该局的朱局长说:‘蒋修女能去法国是好事,我担保她去。’结果她去成了,但朱局长因此事被降职,她为此一直耿耿于怀,过意不去。”
老修女那次能见教宗,非常感动,还说会拥护教宗。法国和意大利的报纸也有报道,但修女未敢带回大陆,就是连跟教宗的合照也一直藏起来,不敢张扬,怕惹麻烦,只敢悄悄地跟修女们分享这份喜悦。
在最近庆祝她百岁诞辰,要介绍她的生平,这张被藏起来的照片才得见天日。而在感恩祭当天播放时,全场教友看到照片时无不拍手欢呼。
不过宗修女强调,蒋修女虽然胆小,却对天主十分忠信,即使遇到困难,也从未背教或放弃信仰。
让蒋修女坚强走下去的,就是她口里常念着的天主。当年,蒋修女白天默默工作,回家便祈祷、诵念日课和晚课。她说:“不敢在别人面前念,都是躲起来在心中念。没经文,全凭记忆。我常常感恩天父眷顾我,让我有工做、有饭吃,亦常跟天主祈求,不要让我的思想跌倒,让我有机会回到修会”。蒋修女从没感到绝望,因对天主信赖,不管外面环境多困难,内心仍是坚定。
勤劳动、宣爱德
一百岁的蒋修女迄今仍坚持劳动。每天种花,打理盆景;有教友来,递上报纸、书籍;带教友参观教堂,唱圣母歌。前年有邻居,丈夫离世,儿子吸毒坐牢,蒋修女每天负责她三餐,直至妇人去世为止。她的爱德感动了周围的人。
她见到现在神父少,工作辛苦,又会煮好吃的给他们吃,自己则吃得随便,每天有咸菜豆瓣汤就已足够。她也很少生病,就算感冒,也不吃药,休息就会好。
受访的那天,蒋修女晚上睡觉前还坐在床边看报纸。宗修女说:“你看,她就是这样,走了一天路都不觉累,身体相当好呢!”
现时,无锡天主堂有教友三万人,对于政府对宗教的态度,蒋修女觉得较以前好:“香港圣云先会前几年请我到香港,政府都不批。以前什么事都要呈报,有外国神父来到,要把门关好,现在都不用。现在的政策是,教堂经济由神父管,也欢迎我们去香港。”
每天看新闻联播,看不惯社会事
但有些事情,蒋修女还是有点看法。宗修女说,老修女现在每天晚上七时都会看《新闻联播》,“知道的社会事情比我们修女们还多”。
蒋修女形容自己老眼光看不惯现在社会上的东西,“很多都不能接受,共产党的教育跟天主教的很不一样。我经常叫教友带孩子来参加感恩祭,但很多人都不一定听我的。”
八十年代,蒋修女每年暑假都为小朋友开办要理班、读经班,以往人数都有两百多人,现在只是一百人多一点,有时还只有八、九十人,减幅明显。
而且,课程亦跟以往不一样,蒋修女说:“以往教小朋友由划十字圣号开始,用无锡话背十诫,念早晚课、《玫瑰经》,背七件圣事等。现在的年青神父和修女都不念《玫瑰经》,只讲一些道理,读一下经就结束。对这些,都看不惯。”
说到此,蒋修女又不断强调,自己年纪大,老人家起不了作用,只能把一切交给天主。她相信,中国教会的一切,天父都自有安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