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巴黎《沙尔利周刊》编辑部遭到血洗，这次又遭受了史无前例的连环恐怖袭击事件。此一事件，其表层原因无外乎中东反恐陷入泥潭、难民人数暴增、法国积极参与反恐激怒伊斯兰国等恐怖组织、欧洲边境管理制度废弛；而深层的原因则还要归结为欧洲面临大量异质文化因子时整合的失败，以及欧洲不同人群间经济鸿沟的存在，导致被边缘化的问题。
然而无论我们如何持守政治正确的金科玉律，还是无法忽视这些恐怖事件与宗教本身的关系；而每一次事件的再次出现，无疑又会加深特定宗教与非教众之间的疏离感。摆在我们教徒面前的，就是一道古老的宗教命题：如何方能让具有上千年历史的教义，适应新时代世俗化、此世化以及同其他宗教共生化的新情势？我认为具有宗教自省力，是对抗宗教极端主义的一剂良药。
这种宗教自省力的第一步可能最为关键，就是不能认为自已的宗教是完美的、掌握着唯一通往真理、正义之门的钥匙，非此宗者皆为异类，并且是低人一等甚至应被同化乃至消灭之人。换言之，我们不能认为自己的宗教公理具有天然性、排他性与普适性，这会让我们生起可怕的宗教傲慢之心。我们信，但我们应容许别人不信。
今年9月份我接到一个佛教组织的来信，希望我能组织邀请一些目前西方一线佛教学者，来参加一次佛教与和平主义的会议。我的第一反应就是向会议方咨询，是否可以讨论佛教不那么和平的情况与例证，因为一般的佛教徒从常识来看，包括从我们耳熟能详的各种佛教经典之中，都“从来没有看到过”有任何佛教教义会合理化任何暴力行为。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在历史上，不但南传上座部佛教国家中曾经有对大乘佛教的暴力行为，中国北朝末年开始有很多以佛教为旗号的暴动；日本的佛教宗派间战争，早就有多种学术专着的专题，更不要提近代日本佛教曾深深卷入军国主义侵略扩张的行为之中了。
在现实之中，东南亚与南亚的极少数以佛教为主流宗教的国家，也存在有针对其他宗教的暴力事件，尤其是斯里兰卡与缅甸这两国的佛教原教旨主义，是前两年国际关注的一个热点。其实，在这个世界上，可能确实有“相对”和平的宗教，但从来就没有一种绝对和平并永久保持和平的宗教。一旦我们认为这是理所当然，并且找出各种理由来为任何一种暴力活动寻找借口之时，地狱之门就已然打开。
我还记得前两年东南亚发生宗教冲突时，我曾号召佛教徒有必要对多个国家发生的持续宗教暴力事件发出自己的声音，谴责那些以我们所热爱宗教的名义所行的非人道行为。这是因为我不能容忍有人以我所信仰宗教的名义，来散播仇恨并掀起宗教间冲突。那些对抗伊斯兰国恐怖主义组织战斗第一线的很多穆斯林，也在以实际行为表明自已的宗教立场。
宗教的虔诚并不代表一定要排他，把异教徒当成仇敌或异类，这绝非虔诚而是疯狂的偏执。通往真理之巅会有不同的宗教道路，完全可以彼此共存。除了宗教教理，人类还可以追求本然的爱、真、善、人道主义等非宗教性的真理。如果我们没有从宗教之中学到应等无差别地传播爱意，而是散播仇恨的种子，我认为这都是误入歧途。
新加坡过去曾有过族群冲突的惨痛教训以及宗教争端的大小事件，现实之中由于新加坡的宗教又与种族、族群、语言，以及周边国际环境等问题复杂地交织在一起，所以政府一直强调宗教的和谐与联谊。现在在欧洲发生的恐怖事件，无疑再一次给我们敲响了警钟。要时刻警惕任何一种极端排他性的宗教主义流行。各宗教间要加强交往并增进了解与理解。所有新加坡宗教徒也应时时警醒自己，多多自省是否有走向极端并蔑视其他宗教的倾向。这才是新加坡保持和谐良好宗教环境的长久之道。
作者是新加坡佛学院助理教授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