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有一位外籍神父请我为他代祷,为了今年能够顺利获得香港永久性居民身分证,还说他非常喜欢香港,不仅是衣食住行很方便,他也认识了很多友善的香港人。这位神父来自一个跟香港一样发达繁荣的大都会,也到过几个国家留学,却偏偏钟情于此地。
无独有偶,近来阅读一本关于意大利人在港澳生活史的英文新书《500 years of Italians in Hong Kong & Macau》(柯毅霖Gianni Criveller神父与Angelo Paratico合着),其中一章收录了一百五十人的心声,由大半生照料麻风病人的慈幼会百岁老神父胡子义(Gaetano Nicosia)到前年毕业后越洋闯天下的年轻人,以居港者占大多数。我选取及翻译了印象比较深刻的四段内容,按照他们来港的年份引用出来:
“香港对我来说,不仅是管理本公司的亚洲业务发展的跳板,它还象征着世界这个角落的活力,人们有能力持续以多变和现代的方式重新塑造自己。香港在我眼里好像是亚洲的老太太:成熟而不失动感,不像上海的狂野不羁。这是一个让人生活和观察大陆发展的独特地方。”(Stefano Mangini,1990年)
“这些年来,我们见证了香港许许多多的变迁,但有些东西是不变的,使这个地方独一无二,就是人们的精神,他们做生意的才能,他们的敬业、传统和教养。(……)在过去几年,我在深圳和上海看到中国城市的快速转变,但我仍然认为香港走在它们前面,亏得它的人民、地理位置、文化和商业背景。”(Alberto Innocenti,1998年)
“这个城市在生活各个方面渗透着活力,必然感染与它一起的所有事与人。无论在办公室、街上或餐厅里,你第一个学会的粤语是‘快啲啦’(编按:快点啦),每个人都会说。不过,城市里毫不混乱,一切以有序而安全的方式流动着。香港似乎是个罕见的实例,本地文化能得到历史上影响它最深远的两个民族──中国人和英国人──的精髓。”(Michele Li Calzi,2003年)
“今天的香港与‘芳香的港口’迥然不同。它可能是世界上最垂直的城市,却是个十分有人情味的城市,它受惠于经济独立,良好的生活质素、发展和对基本权利的尊重,加上低水平的贪污、像微血管的公共交通网络,以及良好的公共行政。它是‘中西合璧’的地方,没有人感到自己像个外国人。”(Dario Calvaruso,2011年)
他们在字里行间,洋溢着生活于这个远东城市的幸福、喜悦、希望,不约而同的是他们都喜欢香港,选择以香港为家!真没想到,在这群外国人的眼里,香港竟是如此可爱!我一边看书,一边想起因为对香港前景失去信心而渴望移民的人,两者形成的对比究竟意味着什么?是老外太乐观还是我们太悲观?
在回归十几年后的今天,香港经济繁荣的背后隐藏着严峻的危机,我们越来越依赖国内市场,而作为内地朝向普世价值的窗口却越来越逊色。当我们在千万大陆旅客面前试图维护香港捉襟见肘的资源,竟然被特区首长批评是“未富先骄”,中央政府驻港联络办公室主任在新春酒会上,寄语有福气的香港人要“感念祖国的关爱”。言犹在耳的还有大陆媒体和官员屡次警告,如果没有中央政府,没有共产党,香港就完蛋,或者连水也没得喝。
现实就像我们的人生,时常充满各种荒谬与无奈,即使每年几十万人上街抗议似乎也无济于事,不知民间疾苦的特区官员继续向北京献媚,为了所谓的经济发展而置水深火热的小市民于不顾。
虽然我没有移民的念头,仍难免心灰意冷,对香港的未来不敢设想。农历新年遇上亲戚关心我为何不结婚生子,我一律回答:因为觉得香港前途暗淡,到二零四七年──邓小平对香港一国两制五十年不变的承诺到期之时──自己死了也罢,不想制造下一代出来令他们受苦。所以,听到、看到那位外籍神父和书中意大利人对香港的好评,我是既惊讶又感慨,并思考这个城市是否真如他们所说的可爱。
香港开埠一百七十年来曾经历无数天灾人祸,一代一代的香港人始终凭着刻苦耐劳、拼搏进取、灵活变通、关怀互助的精神走过来。说到底,香港人的福气是靠自己双手获得的!
意大利人的心声能不能提醒我们以这种精神坚持下去?我们会不会因当前无奈的现实而变得消极,坐以待毙?面对无形之手的同化与渗透,我们敢不敢捍卫本地的语言文化?眼看言论与新闻自由日益被打压,我们甘不甘于继续做沉默的大多数?
不知那些对香港情有独钟的老外们是否看到了香港的这一面?或是他们将如何看待香港的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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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比比亚纳,香港一位天主教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