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济各教宗与《梵中协议》之历史动因 与历任教宗相比,方济各教宗对中国展现出别具一格的亲近情感,这内中有着诸多因素:其来自拉美“全球南方”,对威权统治和社会不公具有直观经验;其矢志效仿简朴亲民的圣方济各(San Francesco d'Assisi),尤其关注边缘群体的艰难处境;更重要的是,作为史上首位耶稣会出身的教宗,其深受耶稣会早期在中国传教传统的启发,尤其推崇利玛窦(Matteo Ricci)的文化适应策略。
众所周知,利玛窦自1583年抵华之后,采取与儒家礼俗兼容的“本地化”方式,深入与明朝士大夫阶层对话。他不仅感化徐光启、李之藻等高官皈依天主教,更赢得明神宗的关注,被誉为天主教在华传播的奠基者。方济各教宗对其极为推崇,曾追封其为“可敬者”(venerabilis Dei servus),并多次公开赞扬其文化适应理念。
利玛窦路线的继承者们,如汤若望(Johann Adam Schall von Bell)、 南怀仁(Ferdinand Verbiest)等,均将西方科学与数学、天文等知识引入紫禁城,并协助制定历法、参与外交事务,赢得康熙皇帝等的高度信任。但此种文化调适策略并未在教廷内部获得一致认同——道明会等保守派批评耶稣会“纵容异俗”,引发激烈的“礼仪之争”,最终导致教廷禁止“祭祖祭孔”,而清廷也于1723年正式禁教。此后天主教退入中国社会边缘,虽在清末民初略有复苏,但1949年后再次遭遇严厉打压,尤其在“文革”期间几近中断。
自1980年代中国改革开放以来,教廷多次试图恢复与北京的接触。其中,波兰籍的若望保禄二世(Ioannes Paulus II )借鉴冷战时期对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东方政策”(Ostpolitik),强调秘密谈判、避免对抗,以争取宗教空间。其继任者本笃十六世(Benedictus XVI )则在2007年写给中国信徒的公开信中,呼吁打破“合法/非法”的身份对立,在良知基础上维护教会合一,并为对话预留空间。
2013年方济各接任教宗之后,在前任们的“耐性外交”的基础之上,更加强调“慈悲”理念、历史感与主动性,因“慈悲的天主形象应奠定我们处理政治事务的方式”(Il volto di Dio misericordioso fonda un modo di affrontare l’impegno politico)。其积极推动中梵接触,最终促成2018年《梵中协议》的首次签署,之后亦于2020、2022、2024年三度续签,达成一个十年机制——这是自1951年中梵断交以来的首次制度性交集,亦是“慈悲外交”(La diplomazia della misericordia)的一项重要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