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天主教辅仁大学出版社一九九零年出版《教会与中国》一书内,有一章是关于上海教区金鲁贤主教,题为〈谜样人物金鲁贤〉。
我无意揣测作者心中的“谜”所指的是什么,但金主教于四月廿七日回归主的怀抱后,教廷终于首次公开地表明了他在教会圣统制中的真实身分,否则这个谜将随着他的离去带进天乡。
这里谈的圣秩身分,指的是金主教到底是上海教区的助理还是辅理主教?
这样的说法对最近才开始关注中国教会或上海教区情况的人而言,可能会感到困惑。众所周知,教廷不下一次坚称,中国祇有一个教会,不过国内天主教徒因对国家宗教政策在看法上有分歧而产生了“公开”和“地下”两个团体。随着中梵双方各自任命主教,因此,不少地区产生了同一教区公开和地上团体均同时存在牧职的情形。此外,教廷至今仍沿用一九四六年圣统制成立时的行政划分,但这些行政区如今很多已经变更或取消,也导致同一区内可能有两三个主教的情况。
教廷以往一般的做法是,以地下团体牧职为首,对于早年接受官方自选自圣而成为非法主教者,在他向教宗请求宽免获得同意后,通常祇承认他为该教区的辅理主教。由于辅理主教没有自动继承权,这做法可能是考虑到若某主教的表现不济,教廷仍可有空间另选一位助理主教,而不至于对教区未来发展有重大影响。
当然,物换星移,这种做法今天或许已经不完全一样,但这并不适用于现在对金主教个案的讨论。
长期关注中国教会的人或许注意到,金主教自八八年成为公开团体的正权主教后,熟悉中国教会的境外教会媒体几十年来几乎从未提及他的圣秩身分,都以上海教区主教称之,在有需要区别时才说明是公开教会团体的主教。
金主教蒙主宠召后的首两天,即在梵蒂冈刊登正式讣告之前,几家境外教会媒体或关注梵蒂冈消息的外语媒体,对这位主教的牧职身分的表述都有差异。
报道中国教会新闻即使环境多艰难,主教职衔并不难以得知,唯独是上海教区,居然媒体同时出现金主教是辅理主教或是助理主教的职衔,其中《天亚社》及巴黎外方传教会辖下的法语网站《亚洲教会》(Eglises d’Asie)均指出,教廷承认他为助理主教。《梵蒂冈内幕网》(Vatican Insider)和《亚洲新闻》的报道称,教廷承认金主教为辅理主教,而梵蒂冈资深观察家山德罗.马吉斯特(Sandro Magister)在其个人网站更以“降级”来形容他的辅理主教身分。
这种混乱情况其实并非首次出现。在二零零八年,梵蒂冈国务卿泰西修.贝尔托内(Tacisio Bertone)枢机以教宗致中国天主教徒牧函一周年的契机,致函九十位教廷认可的中国主教鼓励团结成为教会可信的见证。除了少部分因秘密祝圣仍不便曝光的主教,名单上祇列出主教们的圣名、姓名及所属教区,却没有注明是荣休、正权还是助理或辅理主教的职衔。
笔者无法确定这封信函不提众主教职称是一时遗漏或是对主内兄弟一视同仁,抑或是为了回避金主教的圣秩身分,但却观察到此信随即在网络上广传。一些网民依各自正确或错误的理解和资讯将这些主教的职位补添回去,有本已荣休的牧者则借此名单称自己仍然在任,从而使外界再次注意到中国教会内部突然出现的一阵混乱。
面对金主教去世后对其牧职身分所出现的不同表述,笔者以为教廷的困窘是到底说还是不说?甚或到底说什么?
直至四月三十日,《梵蒂冈电台》第一次报道金主教的死讯,没有再回避他是上海教区助理主教的事实,但亦在短短的一百七十字的讣告中,不忘提醒读者他一生面对宗教自由的问题,期以死者为大的态度,不要在此时再作争论。
紧接着的梵蒂冈国务院讣告标题对金主教的定位,更由《梵蒂冈电台》的用语中国教会的“重要人物”提升为“杰出人物”,笔者相信这表示教廷和境外教会人士对金主教贡献超卓的肯定,早已超越助理或辅理主教职衔的框架。在笔者看来,这或许就是教廷用另类方式解释了以往对其圣秩身分回避之谜。
的确,金主教智慧超凡是人所公认,即使在网络上对金主教批评甚多的背教网民“义峰”也表达过对他的佩服。加上时势造英雄,中国天主教会在艰难的局面中恢复,金主教以其灵活的策略,在自由受限的环境里为中国教会以至在中国当局和梵蒂冈之间所作出了有目共睹的贡献,得到海内外众多信友的敬仰。
金主教开办佘山修院,培育了四百多位神父,其中十几位更成为主教。据悉,教廷会就某些主教候选人向金主教咨询,正如教廷在境外的做法,对修院院长的推荐极为重视。此外,他创立教区女修会、印刷厂、出版社、老人院和社会服务中心,是芸芸公开教会团体中,体制和设施都比较建全的一个教区。
至于与当局的关系,金主教八十年代游说当局容许信众恢复在弥撒中为教宗祈祷,并使上海成为国内最早推动中文弥撒的地区。二零一零年召开的中国天主教第八届代表会议中,缺席的金主教依然获选为中国天主教爱国会及中国天主教主教团的名誉主席。今年二月,他再次获选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新一届委员。
由于金主教能讲多种外语,加上早年在欧洲多国读书和生活的背景,人脉广阔,每当外国政要访华,若到上海访问,拜访金主教几乎成为指定动作,使得上海教区的公开团体成为境外人士认识正在蓬勃发展中的中国教会的一个视窗和佐证。
然而,在同一教区,自范忠良助理主教根据教会法自动继承龚品梅主教为上海教区正权主教后,一直在艰难环境中坚持领导不获政府认可的地下教会团体至今。由于他长期处在官方的监视之中,令其牧职的履行和推动教务的发展均受到重重阻力。也正因为如此,笔者认为将他领导下的地下团体与金主教主持下的公开团体等量齐观地比较或评论,显然是不适宜的。
在笔者成文之际,陈枢机于五月二十日回应马吉斯特的文章,解释金主教职衔的问题。他指出,金主教表示希望被称为教区“实则上的主教”而范主教为“法理上的主教”,但教会没有这样的称谓,所以教廷视范主教为正权主教,金主教为助理主教。
陈枢机表示,现在他听到当教廷称金为助理主教时,同时也意味着“有正权的权力”,以更切合现实情况。事实上,若他祇是助理主教,他做每件事就要得到正权的同意,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关于金主教的圣秩身分之“谜”终于解开了,由他授权在境外出版的自传《绝处逢生》上集也已于今年三月在他离世之前面世,大家正拭目以待下集的出现。然而,他一生之“谜”是否就能全部揭晓,却有待历史学家将来进一步的研究与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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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张小兰,天亚社香港分社主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