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暑假我在大陆呆了四十天,亲自见证了也参与了他们汹涌澎湃的国学热。别人看到的,可能是我特别在活动,包括:在新浪网的“网上大讲堂”主讲五次,在山东卫视的“新杏坛”主讲六次,在“凤凰卫视”的“锵锵三人行”出场两次,在上海图书馆的演讲,以及报纸与杂志的十几次书坊,这些活动我无不全力以赴,珍惜别人安排的机会,介绍国学的深刻智慧。
回到台湾以后,常在我心头浮现的,则是我在曲阜游观“三孔”的画面,三孔是指孔庙、孔府与孔林。我是单纯教书人,在济南的山东卫视作客、上节目,由主办单位安排曲阜之行。到了孔庙大门,才知道我被当成主客,由曲阜市委书记陪同走完全程。为我导游讲解的是一位孔先生,他也是孔子后代,并且公认是最佳解说员。他引述古代资料,可谓倒背如流。直到孔林的“子贡卢墓处”谈到“三年之丧时”,我才有机会会告诉他,所谓三年之丧,依荀子的说法,是二十五个月而非三十六个月。古人以二十四个月为满两年,到了第三年的第一个月就算是三年了,所以“三年”实指二十五个月而言。
“孔林”是一大片树林,据说二千多年的孔子后代大都埋骨于此。我到孔子墓前,见有三个跪垫,就往中间的跪下行礼,向至圣先师孔子敬最高礼。书记告诉我,说两旁的花篮是特地为我准备的。他们的细心由此可见。但是,孔子墓中并无孔子骨骸,这是因为文革期间,红卫兵挖开了古墓,里面窜出一条大蛇,众人一哄而散,我当时所见的,是个大土堆,上面满是杂草,相信在国学加温之后,这个景观会有所改变。
三孔之行结束后,稍事休息与进餐,我就来到曲阜大礼堂,为两百多位公务人员演讲。只见讲台上方挂着布条,写着“儒家文化讲座”。想到中共在文革期间,曾经不遗余力地批孔,现在竟能公开讲述孔子与儒家思想,实让人感叹不已。我上台之后往下一看,知道这是一场硬仗。下午两点,公务员会想听演讲吗?他们的无奈全写在脸上。我的策略是让大家觉察孔子是“人”,与我们并无两样,有着类似的喜怒哀乐。然后指出他的不凡之处,譬如:他听到家里马厩失火,只问“有人受伤吗?”他接受朋友的礼物时,即使送的是马车,他也不会作揖拜谢;但是如果送的是祭祀祖先的祭肉,那么他就慎重的作揖拜谢。这表示孔子事亲精神价值,远远超过物质价值。由此亦可明白孔子重视人的生命,是远在财务之上,是标准的人文主义,显示了深刻的人道情怀。
像这样的一个人,我们欢迎他、喜欢他都来不及,又怎么忍心批判他呢?当然,很多人把国家困境归咎于他的儒家思想,好像他成为专制君王的帮凶似的。于此,清末的谭嗣同说得好,二千年之政,秦政也;二千年之学,荀学也。秦政是暴政,而荀子的两大弟子李斯与韩非则是法家人物;这说明了什么?历代专制王朝所实施的不是儒家, 而是“阳儒阴法”。真正的儒家名存实亡而面目模糊难辨。
后来,我再指出儒家在今日的意义。这方面的材料太多了。我在山东卫视介绍孔子的六个主题包括:孔子的为官之道、为师之道、孝亲之道、交友之道、贫富观、修养之道。其中任何一个主题都值得我们好好的了解与学习。演讲结束之后,听者大都露出微笑,大概认同孔子是个伟大的教育家与哲学家了。
我在山东盘桓四日期间,也专程拜访了孔子基金会。承蒙梁秘书长与王副秘书长相告,我才知道自己为何受到如此的礼遇。原来是他们早已注意到我在大陆的出版品了。他们认为我生动介绍孔子思想,使一般人都可以理解,而这正是基金会的重要任务之一。既然有些默契,我也欣然接受他们颁的学术顾问的证书了。临行时,山东地区的朋友们说了一句十分感性的话:“你傅教授如此热爱孔子,我们也同样热爱你!”这是爱屋及乌,还是因为孔子而使大家形同一家人呢?我更希望的是因为孔子而使天下成为一家人,亦即走向世界大同的理想。
我在大陆四十天,工作量很大,而消减疲劳的主要方法是什么?是足底按摩。我在北京的“华夏良子”找到了一位孙专家。通常负责按摩的是年轻的技师,而专家是受过中医训练的,年纪稍大,收费也较高。孙专家听我们几个朋友谈起每日生活见闻,知道我在做什么工作,最后忍不住说:“傅教授,我想买一套您的《国学精品集》,认识一下老祖先的思想,不知道可以吗?”此时出版社负责人崔先生就在旁边,乃立即答应说:“好,给你批发价,下一次我就带过来。”
《国学精品集》一套十本,装在精美盒中,其中包括五大经典(论、孟、老、庄、易)的解读。我在每一本上都签了名。孙专家手捧这套书,喜形于色,连声称谢,口中不停地说:“要好好的学习老祖先的思想!”
一叶知秋,国学热不但仍在增温,并且在普及化与深刻化方面都有明显进展。两岸若在文化上交流互动,前景应该十分乐观。我有幸躬逢其盛,应该说感谢主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