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传来一篇黄建国神父所写的文章,题为《占中面面观》。本人读过不少反对占领的文章,其中确有些值得参考。但可以如此扭曲为直,甚至可形容为冷血的一篇,真的首次读到。本人完全无法相信文章竟然是出自一位神父的手笔。以下乃对该文章的之批驳:
1) 为何永远包容当权者,却谴责示威者?
连日来对于占领运动之批评,此起彼落。本人虽然支持占领,但也同意占领作为策略,值得斟酌。但批评占领运动的人,非常喜欢谴责占领者“不包容”其他意见,行为霸道,然后便会说民主应该要包容。正如神父批评占领者“只看见及清楚自己行为的理由,并认为是非常合理,而看不见不同意见的人的理由,认为对方不合理,所以只会指责对方、定对方的罪。请大家多点聆听、多点体谅、多点包容、多用同理心,而少点指责、少点谩骂、少点定罪,才是真民主的人应有的心态”。占领者确实占用了道路,但当中不少人也知道这会为某些市民带来不便,因此不断尝试用文章、演讲等,虚心解释占领运动的理念与目的,望其他人士理解。神父及很多批评者,却永远选择无视他们的解释及诚意,封起耳朵,然后把占领者打成为恶霸、“霸道民主”。究竟是谁拒绝聆听呢?是谁“看不见不同意见的人的理由”?神父说民主就要包容,那本人斗胆引用台湾学运领袖陈为廷的一句话问问神父:“为什么你们对掌权的人这么宽容,对于没有权力、一路被压着打,一路想要提出事实的人这样严苛,这什么社会?”本人常听到人说要包容政府及当权者,但从无听过他们提出要包容示威者、占领者。这究竟是什么逻辑?神父可以包容行政长官梁振英谎话连篇、包容小圈子选举、包容功能界别垄断立法会,为何却不能包容较为激进的示威者?敢问神父,阁下“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胸襟在哪里?
2) 不要胡乱使用“权利”两字
神父批评占领运动剥夺了其他人的权利,如“享有自由交通的权利、上班的权利、上学的权利、做生意的权利、维持生计的权利、享有宁静环境休息的权利、方便就医的权利”。似乎在神父眼中,生活上每一细节都是权利。那么去戏院看戏、到商场购物,甚至可以舒适如厕,应该也是权利。所谓权利(right) ,乃entitlement,你有某一权利时,别人便有强大的道德责任去确保你能够行使该权利。因此权利不是随口讲讲便有。而权利也有分高低,某些权利比较基本,如生命权;有些则较次要,如休息权。占领运动要争取的,是公民自决的权利,肯定比“享有自由交通的权利”(假设那真是权利) 重要得多。本人不否认占领运动确实带来了不便,需要很多解释,但假若不懂,就不要随便拿一些看似学术的字眼来高谈阔论,自取其辱、自讨没趣。假若神父如此重视“享有自由交通的权利”,那阁下应该带头反对举办烟花汇演,因为封路就剥夺了市民“享有自由交通的权利”。
3) 中共不是我父母,香港却是我的家
神父谓:“香港的特首一定要听中央的指示。就如我生活在一个贫穷的家庭,看见隔壁富有家庭的孩子享有学钢琴、小提琴的机会,就想得到同样的待遇,不满意自己父母贫穷,向父母提出这种诉求,但父母能力有限。我能怎样呢?能换父母吗?或者我可选择离家出走。香港人若不满意现时的民主步伐,大可以选择移民。”本人敢问神父,中共何时成了香港人的父母?香港的近代历史起码可以追溯至一八四二年开埠之时,而中国共产党于一九二一年成立,中华人民共和国在一九四九年成立,这些历史,神父无读过吗?为何国家政权与城市的关系,竟然可以变成父母与子女的关系?政权随时可变换,父母却不可以。如此简单的道理,神父不是不明白,而是故意要鼓吹此等狭隘的“大中国主义”、“爱国主义”。香港明明是我等的家园,现在有恶徒闯进来捣乱,神父却说假若你们不满意就离开,因为恶徒现在就是你们的父母。这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
4) 占领人士无要求警方对付反占中人士,而是要求警方对付黑社会
神父谓:占领人士“要求警方对付反占中人士,并要求警方保护。这简直是颠倒是非……这是什么世界:违法占中的人士反而变为合法受到警察保护,守法的人应有的权利被剥夺而提出正当要求时,想拆除马路的障碍物时,反而被警察驱赶、被带走、甚至被逮捕。”这是彻彻底底的诬蔑。请神父清楚指出,在哪段新闻看到占领人士要求警方“对付”“守法”的反占中人士。当日在旺角,有大批黑社会份子攻击示威者,有示威者更头破血流,但警方冷眼旁观,各大电视台及报章均有报道,连警方也承认当日的冲突涉及黑帮。其后示威者要求警方严正执法,乃针对黑帮。难道在神父眼中,因为是提出“正当要求”,所以连黑社会都变成了“守法的人”?神父的道德伦理观可真是前卫得不得了,简直冲击了本人一些过往一直秉持的信念。
5) 陈腐不堪的“利用论”
类似“年轻学生一腔热血,被政客利用了而不自知”的论述,本人已经听过不下十次,其实你们可否有一点新意呢?神父谓:“现在可见的,是一班精力充沛、充满理想的年青人在这次占中运动成为主流,而其他发起人、政客等反而躲在后面。”政客是否要利用学生是一回事,学生的行动是否独立自主,是另一回事。只要阁下随便找一些参与占领的学生问一问,为何他们要占领、知否自己在做什么,本人敢担保,大部分都可以很清晰告诉阁下他们自己的想法与理念。阁下以为学生不知道政客的手段吗?不知道从政者的目的吗?政客可以选择夺取功劳,本人相信学生都不会介意,因为是次占领运动要争取的是民主,而民主是大家也可以享用的。神父不知道当今学生的灵巧与机智,是因为从来都无想过要接触占领的学生,亲耳听听他们的想法。
6) 分裂不是因为占领而造成的
神父指控占领运动“撕裂了香港人的心、使朋友、同事变为敌人,使家庭间:夫妻关系破裂、兄弟姊妹关系破裂、父母子女关系破裂。”无可否认,是次运动确实令不少家人、朋友吵起来,互不相让。但这不是占领的错,而只是以往埋藏在心底里的矛盾浮面而已。政见相左,本身就很难解决,因为政治见解,必然涉及道德判断。我支持香港立即要民主普选,你却说经济稳定更重要。这不是纯粹一般理解的“政治分歧”,而是道德分歧。因为民主本身就要道德理念支撑,代表公民权利得到伸张。而说经济稳定比民主更重要者,其实就是说“谋食”比“谋道”重要。因此占领行动只是激发了更激烈的道德争论而已。
7) 神父,阁下的言论很冷血,而且非常暴力
这是最后一点,也是本人认为最需要清清楚楚讲出的一点。神父批评占领人士“搞不清楚‘和平’与‘暴力’或‘武力’的意义。他们声称警察用胡椒喷雾及催泪弹驱散群众是暴力行为。但要搞清楚,占中行为本身已是违法行为,警察的天职就是要维护法纪”,并称“其实,若我们看清楚示威人士的眼神、态度、语言、语气,我们不难辨别他们心中是充满仇恨、忿怒,他们言语中充满谩骂、指责、挑衅、定罪,而这是一种另类的、更强的暴力……胡椒喷雾或催泪弹或警棍所伤害的,只不过是眼睛一时的不舒服,警棍的效果是身体一时的疼痛”。神父,当阁下写下这段文字时,阁下的良知有否谴责你?如果无,本人代替阁下的良知,谴责阁下的冷血及暴力。警察把示威者拉进暗角然后拳打脚踢、拉下示威者的眼罩然后对准其眼睛发射胡椒喷雾、用警棍把示威者打致头破血流,这些残酷的行为统统有影片佐证,连电视台新闻也有报道。神父,如果这不叫暴力,敢问什么方是暴力?假若有一个警察用警棍把阁下或阁下的朋友,或阁下堂区的信友打致头破血流,阁下还会不会说这只是“身体一时的疼痛”?本人无法想像,一个理应与天主关系密切的神父,竟然可以说出如此冷血无情的说话。这些说话,本人估计连建制派议员也讲不出口。神父说示威者的眼神、言语充满仇恨、愤怒。本人不否定当中确有如此者。但神父知不知道,当日被七名警察毒打的曾健超,公开向示威者呼吁不要仇视前线警员?知不知道学联及学民思潮的领袖,均多次吁请示威者要克制?神父又知不知道当警方与示威者剑拔弩张之时,示威者会大喊“冷静!冷静!”?
神父很留意示威者的眼神,却偏偏不去留意警察的眼神。本人曾参与金钟的占领运动。有一晚在中信天桥上,与少数示威者一同休息,突然一大群警察冲上前来,见人便打。本人被抓住头,眼镜也差点被扯掉,挣脱后立即狂奔。本人的友人却走避不及,被拳打了。神父,究竟是谁充满仇恨?究竟是示威者挑衅警察还是警察挑衅示威者?从网上有很多很多的片段,及某些电视台的新闻片段,都能看到警察如何攻击示威者。世人都看到他们凶狠之神情,听到他们充满怨恨的呼喊。(当然,本人不否认,当中也有较温和者。) 神父却竟然去指控示威者充满仇恨而颂赞警察“史无前例地克制、容忍”,这是本人听过最暴力、最恶毒的谎言。神父不是看不到,而是选择不去看。天主说:毋妄证。神父,难道阁下为了政治原因,连天主的诫命也拒绝遵守吗?
请道歉
神父在文章首段说“我有很多时间看电视、听新闻。我的身心灵很平静,头脑很清晰。我留意他们每个行动、态度、表情,眼神,用的言语及语气。”中段又说:“你和我都不在场,所以没有资格评断警察行为的错与对,因为我们所见的只是片段而不是事实的全部。其实,真正的错与对只有老天爷才能说句公道话。”神父对整个占领运动的理解、对占领人士的批评,以及整篇文章,就是建基于自己所批评的“不在场”而只“看电视”、“听新闻”之上。敢问神父,难道阁下无法看出自己的矛盾如何严重吗?无错,不在场,确实会有遗漏,但在场的人多得不得了,神父如果要理解更多,为何不去找一些在场的朋友谈论一下,开放心灵聆听一下他们的声音呢?阁下未到过占领现场观察,又未曾与占领者谈过话,却放言高论鞭挞占领者,公道吗?阁下对得住多日来流汗、流泪甚至流血的占领学生及市民吗?对得住你自己的良心吗?对得住天主吗?
神父引用方济各的祷词说要“播种仁爱”。但本人只能在阁下的文章中看见谎言、妄断、偏见及诋毁。神父,阁下其实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仁爱”吗?如果阁下真的知道,就请收回你的冷血言论,并向占领者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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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莫哲暐,香港一位年轻天主教徒。
【完】来源:《辅仁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