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岁的婆婆坐在夏悫道的石学上等待警方清场,身边的女同学怕婆婆有危险,劝她离开,劝到哭了,婆婆反劝她走∶“你被拉了就返不到学,我不用做功课。”这一幕一直无法忘记,是因为两代人以爱相待,回应有形与无形的暴力。爱是抗争的原动力,强而有感染力。
占领运动在没有预期,又超出每个人的想像下,持续了七十九天,它是香港历史上从未出现过的抗争运动,以年轻人为主,而又是跨世代的,有很多东西需要总结、检视,这需要时间沉淀。此时下笔,的确千头万绪,这可能源于“撕裂”二字。政改问题就如震央,裂痕深入到社会每个角落。
最大的裂痕来自北京与香港,中央政府把政改看成是国家安全问题,是主权的问题,看到“命运自主”就觉得香港人想夺权,顽固傲慢到不留半点空间,结果人心回归不了,连下一代都失掉。香港人要争取普选,亦似乎欠缺对一国的理解,至少对这对手的历史与招数不够认识,结果被冷处理,被拖延。
另一条裂痕来自占中与反占中,反占领人士多次到占领区指骂甚至推撞学生、拆路障,学生落区摆街站亦被包围,社会变得情绪化,矛头直指占领,连政改作为最关键的议题都失去焦点。此外,裂痕亦在警民关系中出现,占领期间警方的执法和使用武力的方式备受争议,这边厢亦有部分示威者出言挑衅,警民关系的恶化,失去互信自非社会之福。
至于占领阵营,同样出现了令人担心的现象。很多同学为了参与占领运动,和父母不和起来,我在占领区碰到一些中学生,他们不理父母的反对和忧虑,坚持参与,甚至连家也不回。当然父母在担心孩子的安危和学业时,亦未必有尝试去理解年轻人的看法,结果裂痕在两代之间出现了。
组织者呢?学联和学民思潮、占中三子以至泛民,大家都致力争取真普选,目标一致,但可惜步伐并不齐整。其实因着世代与背景的不同,组织者对形势的评估、策略的应对都会不一样,这是自然的,只要彼此开诚布公地商讨,分歧是可望减少的。不过在占领期间,我们看见组织者的限制,年轻组织者未必把上一代的意见听得入耳,上一代亦会觉得同学不够踏实,以致彼此互信不足,例如在占领区内搞公投、学生上北京、辞职公投、行动升级等策略,都未有充足的讨论与共识,这在在影响了彼此合作,以致在整场运动中的领导能力。
七十九天过去了,整个运动给予香港人一个全新的经验,而香港人亦深切领教了当权者那傲慢与麻木的“高招”。占领暂告一段落但运动未完,组织者的种种局限和进退失据是一个学习过程,裂痕需要修补,就由自家开始,日后如何重新在社区建立民意基础,如何继续真普选是漫长的。
下笔至此,铜锣湾正在清场,又看见年迈九旬的黄伯和吴伯了,他们泰然地守着、等拉,他们身体力行地爱这城市,爱下一代,为民主去到几尽?他们身上有答案。人潮流动如水,占领人心,爱作感召,一切裂痕都有望修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