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前，一条新闻出现在世界各大媒体的显要位置，说的是六十多位天主教学者和神职人员先将一封公开信于8月11日交到了教宗方济各手里，随后又在媒体上全文公布，公开联名指控教宗散布了七条“异端邪说”，其中最主要的是在其2016年公布的《爱的喜乐》劝谕中，“有条件”地让离婚再婚的天主教教友办告解、领圣体的做法。他们还点明说“纠正教宗”是“划时代的行为”，而且是自1333年以来从未有过的情形。
该新闻乍听起来的确有些耸人听闻，但细看这封信的签署人，没有一位是天主教会内的枢机主教或者主教。其中虽然有一位带着“主教”头衔的，也不过是早在前教宗若望·保禄二世时，就因为反对“梵二精神”而裂教后成立的“比约十世兄弟会”领导人伯尔纳德·菲莱（Bernard Fellay）。因此，不少教会学者和专家都一致认为，这封所谓的“纠错信”，尽管貌似来势汹汹，只能代表教会内一小撮人的看法，不可能让教会中大多数人，更别说教宗方济各本人，屈服认错。然而，就像贼喊捉贼一样，上述“天主教学者和神职人员”之所以要给教宗方济各扣上“异端邪说”的帽子，恰是因为他们自己心术不正、思维邪乎的结果。正如他们公开表明的那样，之所以要将这封信公布于世，目的是要人们相信教宗方济各是在犯严重错误，这样大家就不会那么情愿去实施他要求做的事情了。
看到上述人士的做法，我在感到哭笑不得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淡淡的悲哀。首先是为这些所谓的“天主教学者和神职人员”在面对社会和家庭问题时，所表现出的幼稚的想法和心硬而哭笑不得并感到悲哀。按常理说，如果他们真因社会和家庭生活中出现的各种问题而感到不安时，应该采取积极有效的方法和态度来予以回应才是，然而自始至终，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只是一味地强调“离婚再结婚的教友不能领圣体”这一存在了几百年的教会法典的规定，但却很少看到他们关心这些问题：导致很多家庭破碎、离异的根源是什么？教会应该做什么来帮助这些家庭中的夫妻和子女们？为当今时代的婚姻家庭，教会到底有没有一个行之有效的牧灵关怀方案？更有甚者，他们似乎只在乎维护教会传统和法律的“神圣不可侵犯”，却丝毫无视当今的全球化、移民、难民、经济危机等给家庭和个人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与压力，以及由此而导致的诸多破碎家庭和问题人格。这样的态度和做法所反映出的一方面是这些人士将复杂的社会和家庭问题简单化的幼稚想法，另一方面则是他们不想面对和无能面对问题时的遮羞布。
另外一个让我哭笑不得并感到悲哀的原因则是上述人士在维护教会传统和法律时所采取的方式。是的，作为教会成员，不论是枢机主教、主教、司铎还是平信徒，就涉及信仰和伦理的问题而发表自己的观点和看法本无可厚非。然而，当上述人士在表达自己的诉求时，却采取了一种群体施压的方式来逼迫教宗就范，无疑于当年把犯奸淫的妇女带到耶稣跟前，要他公开表态该不该用石头砸死她，以及那些在会堂中偷看他是否会在安息日治病的经师和法利塞人。其根本目的和出发点并非要维护正义和公理，而是为了给耶稣设圈套，以便陷其于不义之中。
称教宗方济各散布“异端邪说”的人“邪”在哪里？
然而，就像当年的耶稣并没有非白即黑地说“是”或“不”，而是巧妙地以“你们中间谁没有罪，先向她投石头吧”、“我来是召罪人，而不是召义人”、“安息日是许行善呢还是许作恶呢？是救命呢还是害命呢？”等答复，令那些拿“梅瑟的法律”来难为耶稣的人们要么羞愧地“一个一个地溜走”，要么因“狂怒填胸”而“彼此商议要怎样来对付耶稣”（参见若8:1-11，路6:6-11），如今的教宗方济各也不会为了息事宁人而用“是”或“不”来回应指控他散布“异端邪说”的人们。但，他却多次在不同场合中、通过不同的方式表明了他的态度和立场——
2013年8月，在接受《公教文明》期刊的主编安东尼奥·斯帕达罗神父采访时说：“我视教会如同战争后的一所战地医院。问一个重伤员是否有高胆固醇和高血糖毫无意义！他的伤患必须得到医治，然后再谈其余的一切……教会有时把自己关在小事情、封闭在细微的戒律中。第一个宣讲的喜讯才更重要：耶稣基督救赎了你！……因此，我们必须找到新的平衡点，否则教会的道德大厦也会像纸糊的房子那样坍塌，失去福音的馨香”（ 见“教会？一所战地医院……”部分）。
2013年11月23日，在信德年闭幕之际所发表的第一部劝谕《福音的喜乐》中，他这样写道： “圣事的门不该因任何理由而关闭……圣体圣事，尽管是圣事生活的圆满，但绝非是为奖励完美无缺的人，而是为软弱者提供的良药和营养”(no.47)。“我宁愿要一个走到大街上历经波折连连、因而伤痕累累和肮脏兮兮的教会，却不喜欢一个由于固步自封、只顾安全而抱病的教会。我不要教会只顾追求位居中枢、最后陷入无法摆脱成见和繁文缛节的罗网”（no.49）。
2015年4月11日，为慈悲禧年而公布的《慈悲的面容》诏书中，他开门见山地写道：“耶稣是天父慈悲的面容。这句话完整地体现了基督信仰的奥秘！”稍后他阐述说“慈悲和正义不是相互抵触的，而是同一事实的两个方面，不断地发展变化，直到在圆满的爱中达到高峰”（no.20）。鉴于此，“如果天主只把自己限制在正义中，祂就不再是天主，而是只懂得按法律条文办事的人……天主不否定正义，相反，祂用一个更大事件来涵盖并超越它，让我们可以从中体验到爱才是真正的正义的基础”
（no.20）。
就在刚刚过去的9月上旬，当他在访问哥伦比亚期间，同耶稣会团体会面时，教宗再一次明确地指出说，如果要明白《爱的喜乐》的真正意义，一个人必须从头到尾认真阅读其全部内容，而不能将目光紧紧地盯在某些自己喜欢或反对的章节上。同时，他还以多玛斯·阿奎纳为例，指出说神学和哲学绝不该只做“实验室中的反省”，更不能将其转化为和现实脱节的教条式的牧灵手册。
……
的确，通读教宗方济各的这一系列访谈、劝谕、 诏书、信函，我们无法如上述向他联名上书的人士所希望的那样，在离婚又结婚的教友能否领圣体的问题上，看到和听到一句非白即黑的“是”或“不”，但我们却清晰地听到和看到了福音的真理和教会的真正使命：通过具体而又实际的牧灵关怀来向每一个人彰显天主的慈悲面容，而不是以法律的条文和伦理的规定来排斥、拒绝任何人！然而，这却恰恰是当年的经师和法利塞人等无法领会，也似乎是当今教会中一些“忧心忡忡”的人们无心关注、有意回避的责任与使命，因为这要远比将罪妇用石头砸死或将枯手的病人视而不见需要更大的耐心和爱心，而且，这需要一个人、整个教会持续不断地自我成长和悔改才能做到、做好，绝非哪个人一句对错判断的话就能一劳永逸地实现。
在哭笑不得和感到悲哀之余，我也想用南丁格尔的一句名言来赠送给这些“好心”的“天主教学者和神职人员”：“与其诅咒黑暗，不如点亮蜡烛！”这样，你们不但能给别人带来光明，也能祛除存留在自己脑海和心灵深处的那股阴暗的“邪气”！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