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中国模式」的主教任命权确认，中梵关系获得历史性突破，也仅是短期目标达成。许多迹象显示，「在路上」的中梵建交短期内恐难到达彼岸。
圣多美普林西比宣布与我断交后，引发外界对于「骨牌效应断交」的疑虑。520新政府就职前就被热议的「最可能断交国」梵蒂冈，动向再度成为国际焦点。
然而梵蒂冈只是一个几百人的小国，为何国际如此瞩目中梵谈判进度？
梵蒂冈是台湾唯一的欧洲邦交国，教宗作为全世界12亿天主教徒的精神领袖，在西方世界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驻梵7年多，一年前才卸任的前大使王豫元分析，台湾在中南美洲的邦交国多信仰天主教，而现任教宗方济各来自拉丁美洲，这些国家可能会倾向追随教宗动向。他注意到这些国家的驻梵使节对台梵邦交特别关心，万一台梵关系生变，不可不防可能的骨牌效应。
事实上，中梵关系正常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这是自1987年中梵重启谈判后，历经3任教宗的共同目标。
一般而言，中梵建交最大的几个障碍是主教任命权、中国爱国会、台海问题。方济各上任后虽然和习近平互动良好，国际媒体频频预测建交在即，但目前4大迹象显示，双方关系正常化的瓶颈仍在，短期内很难突破。
一、「中国模式」的主教任命权仅是短期目标
「主教任命权」是罗马普世教会的至高权力，历来都与专制国家的意识形态有所冲突，因此外界多将焦点放在中梵在主教任命权的谈判。
2016年一月中梵成立对话工作小组，紧接着4月、5月、6月、8月、11月在罗马及北京展开双边对谈。与同是共产国家的梵越谈判10年开6次会相比，中梵工作小组成立一年就会面6次，密集程度引发高度关注。
10月底路透社报导，中梵已达成由「中方任命、梵方同意」的主教任命权共识。一般分析认为这个「中国模式」意味着梵蒂冈的妥协，但至今还未正式公告。
12月29日刚在北京落幕，5年一届由中国官方主导的第9届中国天主教代表会议（简称九大会），一般相信是为了中梵谈判而延期一年举行。除了选出中国教区领导层外，召开前外界特别关注是否会有「主教任命模式」的重大宣布，结果还是没有动静。
「主教任命权不管是以备忘录或公告的方式确立，都是中梵关系历史性的重大进展。就主教任命权问题达成书面协议，是梵方更渴望的结果，但中方在这方面耐心更足，」一位不愿具名的北京消息源接受《天下杂志》采访时表示。
然而主教任命权一旦确立，是否就意味着中梵建交快了？
「一般认为主教任命权是最难解决的，事实上这只能算是中梵谈判的短期目标，」这位北京中梵专家坦言，主教任命权之外，爱国会问题、是否释放被监禁的神职人员、教会的国际修会和慈善机构是否能入驻、教区重划、教会教产、教会学校的独立性及学历承认问题等都很复杂，短期内不好解决。
在中国传教30余年，多年倡议和中共对话，熟悉中梵谈判事务的比利时籍神父韩德力坦言，虽说这一年谈判进展比过往都快，现在中梵关系已是「历年最好」，但以最近情况来看，要建交可能还需要几年。
二、北京释放强硬信息 教廷忍气吞声
韩德力神父所说「最近情况」，是2016年11月底及12月初在成都及西昌教区的祝圣典礼，不被教廷认可的非法主教雷世银等人，被教友抵制却还强行入场的事件。
「教廷当然很不满，认为是北京要测试底线，也可能是中共内部权力斗争，有人想要破坏对话进度，」一位不愿具名的教会人士私下透露，对梵方来说这的确是相当不友善的信息。
这位人士表示，中梵谈判30年间类似情况都发生过，每次教廷一谴责，所有谈判成果就归零。方济各上任后，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次教廷小心翼翼以沉默保持「好的气氛」，谈判才可能进行下去。
这个沉默，包含梵蒂冈对九大会的态度。和2010年八大会时，前教宗本笃十六世谴责「与教义不相容」相比，这次梵蒂冈声明不反对中国主教们参加。主要是因为八大会时，许多效忠罗马的中国主教被绑架或强行带去，双方气氛很僵。
北京中梵专家认为，非法主教强行祝圣事件和中梵友好气氛不完全冲突。历史上中国帝王对宗教态度一直是政主教从，强调权威性和主体性，中共和当年康熙、雍正乾隆处理礼仪之争的态度没有太大区别。就算现在中梵双方朝着比较一致的谈判底线努力，中方仍会明确表达「自己地盘、自己说了算」的信息。
但他肯定这次教廷对九大会的态度「非常聪明」，确实对于长远的中梵谈判有积极推动作用。
三、「爱国会」问题才是谈判重点
外界多半认为主教任命权是中梵谈判的关键，事实上这只是重要的一大步。韩德力神父认为，主教任命权解决后，「爱国会」将是接下来双方谈判的重点。
1957年由中共官方建制，强调「独立自主自办」的「中国爱国天主教协会」（简称爱国会），直接隶属于国家宗教管理局，和罗马「普世教会」的意识形态有所抵触，也是造成中国产生「地上」、「地下」教会之争的源头。
韩德力神父表示，鼓励教友「爱国」不违反教会意识形态，教会只是不能接受「独立」二字，只需将「独立自主自办」更动一字为「自立自主自办」，就符合天主教「自立教会」的神学解释。这是天主教发展两千年来，尊重各地文化社会差异的地方教会自主权传统。
北京专家认为，对中国而言，爱国会是联络教会和政治部门的渠道，不是单纯的教会组织，中共不可能放弃，但梵方主张「『自立』自主自办教会」是个聪明的策略，让双方都有点弹性空间。
四、中梵的内部压力及台海因素
但即便双方领导人都展现极大意愿对谈，方济各和中国太亲密的「与狼共舞」，还是引起不少疑虑。
意大利的中梵问题专家、淡江大学整合战略与科技中心助理研究员Fabrizio Bozzato观察，由于北京对中梵关系正常化，坚持按照中方定义，因此无论是教会内部或天主教社群，都对方济各过于妥协有不少道德批评。反对声音最大的就是香港荣休枢机主教陈日君，他认为教廷太过妥协，不断公开呼吁教会，不能抛弃受迫害的中国地下教会忠贞教友及主教们。
韩德力神父强调，梵蒂冈非世俗国家，和中国关系正常化的考量是宗教而非外交目的，方济各对中态度事实上是继承梵蒂冈第二次大公会议的「对话精神」。但话锋一转，他也表示，「许多质疑的声音，教宗都听到了，他们呼吁的议题，都有摆在谈判桌上谈。」
除了内部宗教事务外，北京中梵专家也提醒，中梵谈判受到很多外在条件的制约，特别是台海因素。
「譬如川蔡通话、川普对中国的挑衅，客观上都会让中梵关系升温，」这位熟悉中梵谈判事务的人士认为，整体来说中台梵关系的张力是互为影响，时快时慢不好判断。但大趋势来说，两岸关系紧张，中梵沟通就会顺畅，这个三角关系的逻辑还是明了的。
无论如何，面对更急切的梵蒂冈，筹码在北京手上。何时对台湾打出这张牌，何时用建交来增加国际声望，恐怕川普上任后的东亚新局势，也会牵动北京的考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