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里德君为中国大陆的青年教友,他就在中国大陆接受高等教育与信仰培育的互动作一深刻反省,意义深远,特此刊登以飨读者。文中小标题为编者所加,以便阅读。)
在经历了十年的文革浩劫之后,中国政府于一九七七年十二月恢复高考制度,当年就有二十七万学子从五百七十万考生中幸运地脱颖而出,进入大学,接受高等教育,笔者的导师便是其中的一位幸运儿。
二零一三年,九百一十二万考生中有七百零二万被录取,并且二零一四年大学毕业人数达到七百二十七万。
从这组简单的数据变化中,我们可以大略地感受到大学教育的急剧变迁和在这后面的大学教育制度的变革。笔者的求学经历便是一系列教育改革、试点的积累。当然笔者如数十万在校青年信友一般,信仰生活不可避免的受到了这一系列变革的影响。
政策规定教育与宗教分离
国内的教育法规定:国家实行教育与宗教相分离,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利用宗教进行妨碍国家教育制度的活 动。在国内大学,如想自由地、公开地表达个人的宗教信仰,显然遭受到外力的极大限制。个人的信仰生活或聚会也是默默无闻之中进行,很多年轻的信友并不敢在 校表明自己的信仰身份,否则可能会在评定奖学金或荣誉称号、思想鉴定、入团入党、甚至未来职位升迁等时受到莫名的牵制。
但这些限制却无法彻底限制信仰元素在高校校园中的自由滋生,好似因信仰的表达比宗教活动更属个人内心隐 私,且更为自由。同时在教师和商家们经意或不经意的传播下,在校数千万大学生中的大部分学子逐渐知道:复活节、圣诞节是关于谁的节日,感恩节、万圣节是怎 么回事,甚至从情人节也知道还有一位Valentine神父的传说……无信仰者对这些信仰元素的兴趣日渐增强,有信仰者也愈感自豪。试想,如果以每年七百 万毕业生的数量来算,其中该有多少人碰触到这些信仰元素!笔者身边就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去教堂取景拍婚纱照,愿意在人生最重要的时刻去教堂接受来自天 主的祝福。
同样,中国的教育法也指出:国民教育的各级各类院校和教育机构中的教育工作者应尊重公民宗教信仰的自由,不得侵犯公民宗教信仰自由的基本权利,不歧视信仰宗教的学生或者其他受教育者。
从所有高校中的清真食堂便可以看出,如果一班中有穆斯林的同学,班级聚餐时猪肉会被刻意排除在外;同 样,同学们也不会将外菜带入清真餐厅;这种起码的对一种宗教信仰的尊重乃至于敬畏的态度,对学生们的影响非常大,虽然他们并不明白这种宗教信仰的教义,这 是在以往特别是历经文化大革命后的社会各阶层所欠缺的。而我们近代历任的教宗们,也一再重申对彼此信仰的尊重是展开宗教对话的基础。
信仰传播在悄悄中开展
对校园内,信仰的萌芽与成长,更为有益于对所谓真理持不断求索的态度教育,尽管这种真理往往被限定在 “自然律”这一范畴并被意识形态所限制。自五四运动至今,唯科学主义的旗帜一直在校园被高举、且已渗入到善恶美丑的范畴,但对真理的追求却是推动科学发展 的基石和动力,这点从好多学校的校训中便可看到,而且二零一四年五月,中国政府最大的智库科学院主席团发布了“追求卓越科学”的文章,并在首句便说:“科 学是人类追求真理的事业”。
如同“一会”总在“一团”前面一般,排在“追求真理”四字前面往往是“爱国爱校”,但对真理的追求,乃至于对天主的认识却难以被束缚,相反“追求真理”一直被学者们所捍卫、而且众多优秀的学者愿为之付出一生精力。
同样现代知识分子骨子中这种对真理的不懈追求,也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学生们的价值观;不少学生也知道将中 国放在中心位置的第一幅完整的中文世界地图《坤舆万国全图》是利玛窦神父绘制并呈献给明朝皇帝的,第一次让中国人睁开眼睛看世界;中国现行的农历是被汤若 望神父所修订并由康熙皇帝颁布的来指导全国时令生产;圆明园中十二生肖兽首是耶稣会会士郎世宁所设计的,至今还不时成为海内外热点;特别是徐光启对马铃薯 这种对生长环境要求低、耐旱高产且富含淀粉等碳水化合物的外来农作物的培育实验、且向皇帝上书《甘薯疏》以在全国范围推广栽种,这不仅拯救了大批在饿死边 缘的饥民,而且使得中国人口从明朝末年的五千万增长到清朝中期的两亿五千万。
上述这些东西方科学与文化的交流与碰撞,使得学生们对科学家们的宗教信仰也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究竟什么 力量在推动他们进行这些研究?有信仰的科学家、甚至这些神职人员怎么还能在人文及自然科学界有这么杰出的贡献?好似信仰对于科研工作者而言并不是一件坏 事,反而有所推动。
这些疑问带动不少的学子们通过对真理的追求而认识到造物主、信仰了主基督,因为“太初有道,道就是天主”(若 1:1),耶稣基督也亲自教导说:“我就是道路、真理、生命”(若14:6),所有的真理在最后都将被指向天主。
校园青年寻求真善美
在国内有一著名摇滚歌手崔健在他的歌中写道:我们这片土地上的学子们从小便被“一块红布,遮住了我的双 眼也蒙住了天”,一直以来无神主义、唯物主义、共产主义政治思想教育深嵌在小学到大学的教育体制中。这种对人民思想的束缚与中国传统大学之道一直在张弛博 弈之间,也在推动中国大学教育制度的变革。笔者清楚的记得,在曾经读书和教书的学校的一个操场的墙壁上,显明的写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 至善。”这是出自儒家经典《大学》总纲的首句,它的意思是:大学教育之道在于:彰显光明正大的德性,使人除污自新,明理向善,达至最完美境界,这才是大学 办学宗旨。这显然与现行的教育思想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方向,幸而这“明德、亲民、至善”的古代“教育思想”与来自“无神、唯物、共产”的西方马克思的“思想 教育”的对立,为年轻学子们的对教育、科学乃至真理的独立思考撕开了一线缝隙。
近年来,越来越多的年轻学子们、学者们加入到基督宗教团体中,以至于国内几个部门联合直接下发公文禁止 信仰在大学的传播,有趣的将之归咎为西方意识形态的渗透。但笔者清楚知道这并非渗透,而是人心被真善美的天性吸引使然,其实,西方的马列主义对中国传统大 学之道的不断改变才是最大的西方意识形态渗透,正如对现在国内基督教会所采取的措施,一边高喊着让地下家庭教会领证归顺、一边却大肆拆除教堂等“违章建 筑”。
同时,大学教育的“钱”与“权”,即大学市场化与学术官场化也侵蚀着校园内青年信友信仰的成长。高校不 断的扩招盈利、从精英教育到职业教育的转变、道德规范的缺失正是市场化的结果,并美其名曰与市场经济相接轨,目前也受到国内诸多教育专家的广泛批评,大学 教育难道就是为使学校赚钱、为使学生知道如何赚钱吗?一个会赚钱的人比一个品行高尚人难道更为重要吗?
这对离开父母,独自进入高校学习的青年信友来说,离开了单纯的家庭信仰环境,进入市场化的大学教育,未 成熟的信仰、根基不深的信仰马上枯萎,何况学生们是否真的都掌握了一门生财之道还未知,就将这来自父辈用生命见证且传承下的信仰丢失,这是多么的悲哀的事 情。
不过,感谢天主的是,幸而大学教育又给予这些远离父母的青年信友对真理追求的热火,而且具有大学城区域 性的教会青年团体近年也逐步增多,一度不幸枯萎的信仰在新的园家又重新焕发生命,而且这经过冶炼的信仰更为纯真且坚定,如同圣经中浪子的比喻一般,失而复 得才知宝贵。
科学与宗教相互融合
事实上,唯科学主义本身是不科学的,滥 用科学来解释或解决一切人类生活生存问题甚至善恶美丑,本身便是不科学的、是错误的。笔者记得一位青年信友有一段时间,一直在问自己也问其他青年信友“天 主是道,是真理;那道、真理又是什么?是科学吗?科学怎么是天主了?”当被告知“天主是爱”时,那青年才恍然大悟,“爱”便是最大的真理,所有的真理都将 指向天主。这才体会到,大学的市场化、学术的官场化及其他因素纵然使信者的信仰枯萎,但大学对真理和自由的不断追问又使人如同其他无信仰的青年学子一般可 以对信仰重新认识。
但这在起初时仅仅是认识,信仰的开始,当切身经验到天主对自己那份深深的爱时,经验到在高校生活和其他 社会团体生活中从来没有过的、自己内心深处常常渴望的、那份在教会团体兄弟姊妹彼此共融、信任、交付,没有明枪暗箭,也没有勾心斗角,充满相爱、平安、喜 乐的团体生活时,才体会到“天主是爱”的含义,而这正是吸引越来越多未信仰基督的青年学生注视并归向十字架上被高举基督的缘由之一。
此外,在国内大学有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有不少教授为一个大学学院的副院长职位争破了头,好像作为副院长 比教授更为脸上有光,而且当中也有实际利益的获得;某某处长或主任在各种场合比某某教授更受追捧,也许是“学而优则仕”这一古训的当代翻版。所谓上梁不正 下梁歪,老师们都这样了,何况学生?当然包括有着信仰的青年学子们,这些影响是不可忽视的,浮躁逐利、眼高手低、造假运动、唯利是图、漠视单位利益、藐视 他人存在乃至生命的现象不断见于网络之上,这些负面因素借着青年信友们也带入了信仰生活中,特别是信友团体生活中,好像一个教会青年团体中的负责人或小组 长,好歹也是一个官,感觉很有面子,甚至有些青年培育者如同学校老师一般也通过这种多设“官位”的方式激励大家的服务热情。
真善美迷失在权势追逐中
当这种外在的追求多过对信仰本身的渴望时,一些美好的品质将会遗失,这不仅仅是“明德、亲民、至善”的 遗失而已,“谦逊、服从、神贫”,这些对个人灵魂得救、为社会国家福祉更为宝贵的品质将被掩埋在道德教育缺失、市场化与官本位的教育体制中。教宗方济各在 他的就职弥撒中讲到:“真正的权力是谦卑地为穷人服务并以仁爱温柔守护全人类”,而这“权力的本质便是服务”往往被忘记在追求权力的过程中,并被其奴役而 不能自拔,近来大批因贪腐下马的高官与高管,最后都从高位被摔得粉身碎骨。
国内大学教育制度是一个扭曲了的、不断博弈变革的教育制度,它既不同于古代大学之道也不同于现代西方大学教育制度,政治思想教育的介入,使得大学教育制度真正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大学教育制度。
经历着市场化、官场化变革的大学教育,深深影响着青年信友的信仰生活的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我们的信仰 有限制与束缚,有枯萎与凋零,但感谢天主圣神的运作,这每一份限制与束缚的上级公文、每一个枯萎与凋零的信仰都有一份力量,这一份份不断积聚的力量迟早会 改变天平倾斜的方向;即使目前天平还是向以往一般倾斜,方向并未改变,但来自中国古代大学之道的“明德、亲民、至善”与来自西方大学教育的“求真、求善、 求美”一直为青年信友信仰的滋生与成长留有生机与空间,并已结出果实。
正如荣休教宗本笃十六世在给中国教会的牧函中清楚地写道:“我们一方面看到人,尤其在青年身上,越来越 关注人性的精神及超自然的层面,因此对宗教发生兴趣,以基督宗教为最。另一方面,也呈现出物质主义及享乐主义的倾向,此现象也正在中国发生,且逐渐地由大 城市蔓延到全国各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