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祝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
今天，在天国诸圣中，又多了一位我们熟悉而景仰的人。这是慈悲禧年里，天主给我们基督徒，也是给世人富含时代意义的宝贵礼物。
很多弟兄姐妹都在撰写庆祝与纪念文章，以表达自己对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仁爱慈悲德表钦佩与崇敬。她的仁爱精神与实际行动，让我们动容。从此，我们又有了一位生活在我们同一个时代的圣人。
不过，我想从另一个角度纪念她，而这个角度虽早已被发现，却没有被我们生活在现代的基督徒们所重视。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用爱打开了一个藩篱，一个宗教本位主义的藩篱。
何谓“本位主义”？百度百科解释说：本位主义，指在处理单位与部门、整体与部分之间的关系时只顾自己，而不顾整体利益，对别部、别地、别人漠不关心的思想作风或行为态度和心理状态。它通常是指一种放大了的小团体主义或个人主义，与之相对的是集体主义，即个人从属于社会，个人利益应当服从集团、民族、阶级和国家利益的一种思想理论。它的最高标准是一切言论和行动符合人民群众的集体利益。其科学含义在于当个人利益和集体利益发生矛盾的时候要服从集体利益。本位主义者被认为缺乏大局观念和全局意识，考虑问题时以自我或小团体为中心，无论利弊得失都站在局部的立场上。本位主义一词也可用于以某种事物为中心的看法，例如文化本位主义、经济本位主义等。
如果社会本位主义的对立面是社会集体主义，那么宗教本位主义的对立面就是博爱普世众生。宗教究竟有没有这样的“本位主义”？别的宗教我了解不多，我自己生活其中的天主教会，我觉得就存在本位主义。何以见得？
欧洲出现的移民问题，就是一个现实的例子。富裕的欧洲天主教国家，该不该向持不同信仰的流离失所的难民开放？教宗发出了欧洲应该接纳难民的呼吁。就在各种意见争执不休的时候，发生了一些恐怖袭击的事件，这让争论双方的天平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平衡，舆论几乎一边倒地向拒绝难民进入欧洲的声音倾斜。于是，教宗的呼声，被社会上的谴责声淹没了，而指责教宗的精神乃是不思后果的无谓冒险的声音，也有来自我们天主教信徒自己的。
教宗并非对恐怖暴行保持沉默，他激烈地谴责这些恐怖主义的恶行；但是，他清楚地指出了真实的正义与爱德不相冲突。如果富裕的欧洲为了保护自己的安逸生活而“关门大吉”，不让难民进入而以绝后患，那么我们就无法解释我们信从福音、实践主耶稣基督爱的诫命的理由；我们也无法解释主耶稣基督为什么要为世人钉死在十字架上；我们更无法解释耶稣“因此圣架、救赎普世”的意义。谴责暴行并联合世界加之于合法的处罚，固然是正义之举；但是，拒绝帮助难民，这难道也是正义的行为吗？
教会本是罪人所组成。但是，我们常不承认自己就是罪人，而总审判犯罪的是别人。当年耶稣面对一个当场被抓住的罪妇的态度，以及当年那些尚有自知之明的犹太人，今天依旧是端放在我们每位基督徒面前的一面清晰的镜子。反躬自问，我们自己多少次就是这个被耶稣宽恕的罪妇，而我们自己又是多少次准备要拿起石头来砸死别人，或者石头已持在手，或者石头已重击在别人的身上，啪啪作响。
当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看到二战中无家可归的印度难民、饥饿的印度母亲、骨瘦如柴的孩子、躺在肮脏街角待死的穷人和病人时，她掩面而泣。
这让我联想到最近教宗出访莱斯沃斯岛，亲眼目睹那里的难民营，看到那些悲惨而无助的面孔后，他说：“我想哭……”
耶稣的大爱精神，似乎离开我们越来越远；祂为普世人类所做的牺牲，似乎显得越来越模糊。我们的眼前不再看见祂脸上的唾污、身上的伤痕、在十字架上的死状，耳畔不再听到祂祈祷“父啊！宽恕他们吧！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的声音。安乐的生活为我们足够了，我们也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模式有所改变；谁也不要想来影响我们的生活和我们已拥有的利益和权力！
当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尚在玛利亚中学做一名工作安稳的教师时，她帮助了一些在战火中受伤的回教徒。这时，她钟爱的一个叫苏尼塔的学生来对她说：“修女，有几个高年级的女生说，我们不应该照顾受伤的回教徒，因为他们是暴力的起源。”姆姆慈祥地摸了摸苏尼塔健康红润的脸，笑了一下，然后坚定地说：“谁需要我们帮助，我们就帮助谁，不管他是回教徒，还是印度教徒。因为每个人，不管他是谁，在天主的眼中都是一样的，都是由同一双慈爱的手所创造。苏尼塔，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在爱中行走》）
你要永远记住这一点！这一点正是主耶稣基督教导我们的：“你们一向听说过：‘你应爱你的近人，恨你的仇人！’我却对你们说：你们当爱你们的仇人，当为迫害你们的人祈祷，好使你们成为你们在天之父的子女，因为祂使太阳上升，光照恶人，也光照善人；降雨给义人，也给不义的人。你们若只爱那爱你们的人，你们还有什么赏报呢？税吏不是也这样作吗？你们若只问候你们的弟兄，你们做了什么特别的呢？外邦人不是也这样做吗？所以你们应当是成全的，如同你们的天父是成全的一样。”（玛5:43-48）
如此看起来，我们基督徒距离主耶稣基督的福音教导，相差很远。我们暂时做不到耶稣所要求的，或者我们还常常会犯错，甚至做的与耶稣基督教导的相反，这不要紧，因为耶稣知道我们的软弱与有限，只要我们认识到自己的罪过，真心忏悔，努力向善，祂的恩宠总不会离开我们。
要命的是，我们的潜意识里面认为耶稣基督的福音精神与爱德诫命是缺乏正义的，愚蠢的，空渺的，不切实际的，可笑的。我们站在世俗的立场上，批评这些精神，批评这些做法，而转弯抹角地批评耶稣基督。哦？批评主耶稣基督？不可能的！我们基督徒怎么可能批评主耶稣基督？否则我们何以成为祂的门徒？
可事实是，我们把自己所处的教会，用藩篱围起来了。在这篱笆墙里，彼此相爱不重要，宽恕不重要，接纳不重要，信任不重要，希望不重要，惟有律例最重要。
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用爱德行动，把这个让主耶稣基督福音精神僵化、让圣神之风窒息、让天父慈爱沦为刻板文字的藩篱，打开了。今天，我们在她身上看到了慈悲的模样，天主教会在现代世界因为她的善举而让天主受到了光荣。
有人批评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说她过于强调仁爱，而忽视了正义。她说：“爱，温柔体贴的爱和同情，是地地道道的正义。爱没有正义就不是爱了。我们常常听到有人说我们太娇宠穷人了。除了天主以外，谁也没有娇宠过穷人。现在，至少有一个娇宠穷人的修会了，这岂非好事！只是娇宠富人的人太多了！”这就是她对正义的定义。为她而言，这世上的正义，就是爱人。当我们心中对别人怀有鄙视，当我们心中缺乏爱意，当我们没有真诚爱人的行动，当人与人之间竖起高墙，当我们身边还有穷人、病人、罪人需要帮助而我们袖手旁观，那么，正义在哪里呢？主耶稣基督说：“我告诉你们：除非你们的义德超过经师和法利塞人的义德，你们决进不了天国。”（玛5:20）经师和法利塞人被主耶稣基督指责的地方，正是他们缺乏真诚的爱心，待人苛刻，总是用律例来束缚别人。
令人称奇的是，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尽管她和她的修会修女每天热心敬拜天主，她始终坚称自己是百分百的天主教修女，可是，她从来没有强迫那些接受过她和她的修女姐妹们服务的穷人、病人、濒死者，一定要成为天主教徒。人们总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要帮助非天主教徒，因而一再询问她原因。有一次，她在西班牙时曾对人说，她若能免受炼狱之苦，就因为她已受过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的炼苦。这是一句幽默的话，因为自她的事业被世人所知，各地的记者们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询问她相同的问题，让她身心疲惫。可她还是耐心地解释。她说：“天主在人心中的工作自有祂自己的方式，我们不知道祂是如何亲近每一个人的。我们没有权利对人谴责、判断或说长道短，以致为了信仰问题伤害他人。很可能有人对基督的宗教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天主如何把自己启示给那样的人，也不知道天主用什么方法使那些人认识祂的。我们是谁，竟可以去谴责人？”（《满心是爱》）
她说：“我想，我们有理由生活得愉快，因为主耶稣基督与我们同在。祂爱我们，只要人人记得天主爱我们，并给我们彼此相爱的机会——这机会不一定都在大事上，往往是在小事上——那么我们的国家就能充满天主的爱。”（同上）
这就是她面对不同信仰者的态度。她一边学着主耶稣基督的样子，尽力爱那些穷苦弱小者，一边怀着对天主深深的信赖，她相信，她只是工具，真正工作的是天主自己。我们没有能力，或说，我们没有资格来为天主的救世工程出谋划策，说应该这样，或应该那样。我们能做的，就是帮助人。成人，成己；成己，成人。爱人如己。
圣德肋撒姆姆在印度逝世后，她的祖国塞尔维亚希望她能回国归葬，印度总理特意为此打电话给塞尔维亚领导人，让她安葬在印度，后来塞尔维亚同意把她安葬在印度。她的去世，被印度人视作“失去了母亲”。印度总理说：她是少有的慈悲天使，是光明和希望的象征，她抹去了千千万万人苦难的眼泪，她给印度带来了巨大的荣誉。印度为她举行了国葬。出殡那天，她身上覆盖的是印度国旗，就在她的遗体被12个印度人抬起来时，在场的印度人全部下跪，包括当时的印度总理。遗体抬过大街时，街道两旁大楼上的印度人全下楼来，跪在地上，向这位爱的天使表达最高的敬意。
我很荣幸，曾亲眼见到这位圣女。1993年10月23日，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来到上海佘山修院。那年我正读神学三年级。我们修院的150多位修士和几十位修女，跟圣女一起参加了金鲁贤主教在佘山山顶大殿举行的感恩圣祭。我也不失时机地在圣女从金主教那里领受圣体的一刹那，拍下了一张极其珍贵的照片，见证了一个美好的故事——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心中没有藩篱。是的，因为她心中没有藩篱，所以，在她的眼中，只有天主以慈悲之手创造的人，她自己也是其中之一，因此她可以跟任何人成为朋友、兄弟姐妹，不管他（她）是哪个国家、哪个民族的人，也不管他（她）是属于哪种文化、哪种社会制度、信奉哪种宗教信仰。这就是所谓的“大爱无疆”。她再现了天主初创人时的肖像和模样，她成为主耶稣基督在福音中所说的“你们应该是成全的，就像在天大父一样成全”的人，她因不凡的、心中没有藩篱的爱，今天被教会尊为圣女。
附我最喜欢的加尔各答的圣德肋撒姆姆的训言，自勉，共勉：
人们经常是不讲道理的、没有逻辑和以自我为中心的，不管怎样，你要原谅他们。
即使你是友善的，人们可能还是会说你自私和动机不良，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友善。
当你功成名就，你会有一些虚假的朋友和一些真实的敌人，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取得成功。
即使你是诚实的和率直的，人们可能还是会欺骗你，不管怎样，你还是要诚实和率直。
你多年来营造的东西有人在一夜之间把它摧毁，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去营造。
如果你找到了平静和幸福，他们可能会嫉妒你，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快乐。
你今天做的善事，人们往往明天就会忘记，不管怎样，你还是要做善事。
即使把你最好的东西给了这个世界也许这些东西永远都不够，不管怎样，把你最好的东西给这个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