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赫曼:美国、中国、印度和欧洲纷纷围绕国歌爆发了争论,反映出民族主义者与国际主义者的意识形态斗争。
“我不会为任何不尊重我们军人……或我们国歌的活动添彩。”美国副总统迈克•彭斯(Mike Pence)在中途离场风波之后如是说。10月8日,彭斯在现场观看一场橄榄球赛时,因一些球员在奏国歌《星条旗》(Star Spangled Banner)期间“单膝跪地”而提前离场。特朗普(Trump)政府与知名运动员之间的口水仗或许看似“只会发生在美国”。但类似的围绕国歌的争论也出现在了中国、印度和欧洲。
这些围绕国歌的争论反映出民族主义者与国际主义者正在全球范围内掀起一场意识形态斗争。在美国、中国和印度,对国歌的激进辩护被新民族主义者视为纯粹、健康的爱国主义。但对国歌的过度重视也有令人不安的一面,因为这一幕常常与对内反自由主义、对外侵略一同出现。
不久前,中国的全国人大通过了一项法律,明确了“侮辱”国歌行为的刑事责任,最高可判处3年有期徒刑。此举是中国日益盛行的爱国主义表现的一部分,也是国家主席习近平口中的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一部分。此举还反映了内地政府与半自治香港之间日益紧张的关系。在香港近期举行的足球比赛中,中国国歌遭到了反对北京的抗议者的嘘声。
印度最高法院去年的一项裁定也引发了国内围绕国歌的争论。根据该裁定,印度所有影院在放映电影之前必须播放国歌。该裁定的支持者辩称,国歌是一个拥有几百种语言的多宗教国家的重要粘合剂。印度自由派人士则担心,此举反映出在总理纳伦德拉•莫迪(Narendra Modi)领导下不容异议的民族主义在抬头,而这导致宗教少数群体和批评政府的人士生存更加艰难。他们还援引了一些暴力事件——奏国歌时未起立的电影观众遭到了攻击。
法国今年5月则上演了一场别样的国歌论战。埃马纽埃尔•马克龙(Emmanuel Macron)庆祝胜选的时候,当新任总统大步走上前台时,播放的背景音乐不是法国国歌《马赛曲》(Marseillaise),而是欧盟“盟歌”、贝多芬(Beethoven)名曲《欢乐颂》(Ode to Joy)。这是马克龙对奉行本土主义和反欧盟路线的国民阵线(National Front)中手下败将的刻意羞辱。
马克龙与特朗普在国歌争论中立场大相径庭这件事意义重大。因为,美法两国总统分别是当前两种相对的国际政治理念的最重要代言人。
特朗普今年9月在联合国(UN)发表演讲时提出了一种基于“强大的主权国家”(他反复使用的一个词)的国际秩序。这位美国总统还经常抨击“全球主义”——他的竞选团队将之定义为“一种将对国际制度的忠诚置于对民族国家忠诚之上的经济和政治意识形态”。
特朗普发表上述演讲10天后,马克龙提供了一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马克龙在巴黎发表演讲时称:“我们不能继续在国家边界内只向内看;这将是一场集体灾难。”马克龙将“民族主义、认同至上主义、保护主义和孤立主义”视为自己的敌人。
人们很容易认为马克龙的国际主义理念在全球拥有更多支持。但特朗普式的愿景也有国际追随者——来自一个可被称为“民族主义者国际”的政客和知识分子网络。
在最近发表的一篇文章中,驻上海评论人士李世默(Eric Li)称,习近平治下的中国与特朗普治下的美国“比表面看上去拥有更多共同之处”。两位领导人都强调国家主权,都决心对抗一种“过于激进的、一刀切的普世秩序”。
李世默认为,习近平和特朗普在反全球化阵营中有很多潜在的“知音”,如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菲律宾总统罗德里戈•杜特尔特(Rodrigo Duterte)、匈牙利总理维克托•欧尔班(Viktor Orban)、印度总理莫迪、埃及总统阿卜杜勒•法塔赫•塞西(Abdel Fattah al-Sisi)以及英国的退欧派。这是一个相当长的名单,突显了民族主义重新兴起的程度。新民族主义者认为,“强大的主权国家”应该成为稳定的国际秩序的基础,这种秩序能够矫正乌托邦式精英“全球主义”的过激之处。
但是,认为民族主义者之间能够和平共处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强人领袖或许都瞧不上国际组织官员和人权律师。但民族主义往往倾向于蔑视外国人的看法和利益。所以,对立的民族主义迟早会陷入冲突——尤其是中美之间。
激发特朗普民族主义的是一种观念,即美国正处于衰退之中,只有通过对外部世界更加强硬才能实现复兴。而推动习近平民族主义的意识是:中国正在崛起,终于能够一雪前耻。这两种对立的愿景很容易导致中美之间在朝鲜半岛和南中国海问题上,或在世界贸易组织(WTO)中爆发冲突。
马克龙在巴黎大学发表演讲时警告称,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可能“摧毁我们正幸福享受着的和平”。遗憾的是,在华盛顿和北京,似乎没人对此有多少关注。
译者/何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