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庆文观点
方济各改革进入深水区 -- 革面，更要洗心。
（作者注：本文精简稿同步发表于2014年9月1日出版的台湾见证杂志Vol. 44， No. 441.）
教宗方济各第一次亚洲之行前不久，他的挚友和私人智囊，耶稣会士斯巴达罗神父（ Rev. Antonio Spadaro) 在罗马与专跑梵蒂冈新闻的媒体人有一次碰头会，谈到现阶段教会改革的进展和所遇到的阻碍时说：“路总是人走出来的，改革至今，是义无反顾了。” (The path opens by walking on it, we have reached the point of no return.)
回顾教宗选举前的闭门会议中，与会的一百五十多位枢机每人都有五分钟的时间，就教会面临的问题与发展表达各自的见解。外界将这种发言比喻为选举投票前的政见发表大会。多数枢机们都侃侃而谈，占用了远超过规定的时间。而来自布宜诺斯艾利斯的贝戈格利奥枢机只用了不到四分钟，却语惊全场。他说：“自我优越感(self-preferentiality) 与神学自恋 (theological narcissism) 导致病态的教会”。他更批评“思维闭锁（navel-gazing) 又庸庸碌碌的教会，生活在自我意识之中，只属于自己，为自己。”
几天后，贝戈格利奥的枢机变成了教宗方济各。从那时起，他即孜孜不倦地提醒时下的天主教会，只有突破自我封闭，才能诚实的面对现实，认清自身的处境。他常劝诫神职人员不要把基督深藏在自己心中，而要成为在人间行走的基督。用句通俗的话说，就是要“解放思想，深入群众。”
改造一个千年来自奉正统，唯我独尊的僵硬体制绝非一蹴可就。方济各改革意志明朗初始， 首当其冲的梵蒂冈官僚们不乏持“走着瞧，看他有多大能耐？” 的心态。更有人匿名对媒体放话，直指77岁的教宗方济各健康不佳，只要忍过这一时，等他走后，梵蒂冈就会恢复昔日风光。
但是，他们不仅失望，而且失算了。越来越多的教会领袖都察觉到， 方济各的诸多思维和举措，并不局限于被动的处理教廷内部腐败及开放讨论过时的道德训导等广受舆论关注的显性症状。这位拉丁美洲教宗更具野心的终极目标是：从思想上清理积非成是的天主教会文化。
与方济各在耶稣会初学院就熟识的阿根廷籍耶稣会士亚内兹神父（Fr. Humberto Miguel Yáñez, SJ.) 认为：方济各改革再度唤醒了基督徒的良知和良心，需要从创新神学的高度来理解。教宗任命的八位枢机顾问团的主席，宏都拉斯籍的马拉迪雅哥枢机(Cardinal Oscar Rodriguez Maradiaga) 也确信：一个不同往昔的教会新纪元已经黎明在望。而众多梵蒂冈观察者们更将此番天主教会改革的本质，定性为基本思维和方法的双重突破，是统筹全局，着眼长远谋划的“顶层设计” 。
美国密苏里大学新闻学院发行的宗教新闻服务网站（Religion News Service) 综合了多位熟悉教宗思维派络人士的解析，将方济各改革天主教会的战略策划，归纳为三个主要方面：
一．教会体制去君主贵族化
教宗方济各继位以来，已经不止一次的严辞评击弥漫天主教会的教权主义（clericalism) 文化。他在册封十九位新任枢机的仪式上，特别告诫他们枢机团不是“皇家法庭（Royal Court)”。他也明确的批评教廷高层长期以来以教会“监督者和检察官”自居，严重阻碍了信众群体的心灵成长。他更要求主教们用服务，而不是管控，来展现领导风范。
方济各钟意的神职人员应该是善牧，身上要有“羊群一样的气味”。他称在体制内钻营升迁的野心神职人员（careerism) 为“教会之癌”。他最厌恶身披教服，高调的四出访问，重复背诵圣经语句，沽名取宠，本身却生活奢华的 “飞行主教” 们（airport bishops），不屑地称他们为教会里的 “妖精小鬼”（ Little monsters）。
虽然习惯了尊贵的教会高层对方济各的直言快语感到恼怒者不乏其人，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这位教宗言行合一，以身作则。他在宗座劝谕里明言：“既然我领受了圣召去要求他人做出改变，我也必须思考改变教宗的职位和权柄”。许多主教们受到感召，诚心地接纳奉行方济各改革的愿景和使命，而其他人也在行事作风上有所调整与收敛。
二．营造百花齐放的自由言论氛围
如果要找出贝戈格利奥枢机被选为教宗最主要的单一因素，那可能是： 终止前两任教宗在位时那种 “命令和控制” 式的统御作风，已成为枢机主教们的共同愿望。
若望保禄二世与本笃十六任内，持不同见解的神学家们不是被撤职就是被强力消声。主教们更是唯唯诺诺，时时提防隔墙有耳，深恐被认为神学思想不够正统。而梵谛冈各部门罔顾社会现实与文化差异，处处插手的微管理(micro-management) ，更让劳碌基层的教区神父们无所适从，怨声载道。
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为过去。方济各接受意大利媒体采访时说：“兄弟共济（fraternity）和多元思维，有助于神学发展和丰富牧者的思想领域。我不担心（教会内）对立的言论。相反的，我寻求不同的见解。 ”
教廷内负责将改革建议写成法规章程的卡乔庖美里奥枢机(Cardinal Francesco Coccopalmerio) 说：“最大的改变是现在重视合议与合作。方济各希望主教与枢机们都能意识到，他们可以无拘无束的表达自己的观点，也不必害怕说错话。不同的人有不同的想法是正常的。”
方济各真正的目的是在教会领袖群中，营造即使面对教宗，也坦率直言的诚实风气。
三．通过传福音参与世界，转变教会。
若望保禄二世与本笃十六两位教宗致力于劝导一个犹豫的世界皈依天主，而方济各的做法却是鼓励胆怯的教会破茧而出，参与世界。
方济各不断的敦促教会要走向社会边缘，寻找最贫困和失落的人们。他于复活节前到监狱里为少年犯们濯足；重启普世基督徒合一议程，并主动与回教，犹太教和无神论团体对话。凡此种种，不是为了公关作秀，而是只有走出自我，才能真实地认清自我；只有透过向全人类传布福音，才能感受时代的脉搏，教会才能自新又新，历久弥坚。
方济各在教宗劝谕里特里别强调心灵改革的必要性。今年九月18－20日教廷将召开来自全球多达一千五百位教会领袖参与的国际大会，颁布落实教宗劝谕的行动纲领。其实，教宗劝谕的许多效果早已浮现：细心的罗马游客们都注意到梵谛冈城内的宝马和奔驰车已经大量减少，而高层神职足穿普拉达或古绮名牌红鞋，也成了历史镜头。
毋庸置疑，方济各正在启动梵二会议以后，天主教会等待已久的质变。
作者耿庆文为美国康乃尔大学博士，加拿大文化观察者。阅读该作者其他作品，请连接： https://twitter.com/JohnCKe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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