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七点半左右，一位白衣女子在人行横道上，被出租车撞飞，倒地不到一分钟，又被一辆SUV再次碾压而死。这是一起4月份发生在驻马店的恶性交通事故，今年6月7日实时视频才被披露放在网上，我没有看完视频。我认识的一个天主教神父两天内连发了六条微信，悲痛、气愤各种情绪夹杂在其中。这种无力感在佛山小悦悦事件之后再度唤起，上升到“保护不了行人、斑马线就是陷阱”的对制度的控诉，上升到对“丑陋的”、“冷漠”的中国国民性的深深的失望。不过，我个人认为，这种失望、无力感，和那些网络上流传的“远离垃圾人”、哀叹“家教”、剖析“巨婴症”、提倡“情绪管理”等文章一样，都具有太强的精英意识，而缺少代入和务实的作风。
在50多年前的纽约也有类似的例子。一个20多岁的姑娘凯瑟琳深夜下班回到位于人口密集的皇后区住宅，凶手跟踪了她并三次袭击她，期间她大声呼救，38位邻居从公寓的窗户探出头来旁观了这次事件，突然亮起的灯光曾经吓跑了凶手，但是没有一个人出面甚至没有一个电话报警，以致他两次折回最终刺死被害人。办案的警察、报导的新闻记者和读者们都惊讶不已，并作出了唯一的解释：大都市生活令人人格解体，大家生活在一个自私自利的冷漠社会。
然而，皇后街凶杀案的目击者们都是好公民，为自己的不作为而自责，但是他们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说不清楚当夜为了什么才不作为。两名纽约心理学教授Ribb Latane 和John Darley为了解释这个事件，提出了一个假设，并用多组实验校验，他们得出：越多的旁观者在场，旁观者对紧急状况伸出援手的可能性就越低。[i]
旁观群体没有帮忙，不是因为他们冷漠无情，而是因为他们不能确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一个人往往会以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伪装来展示自己；一旦面对某种不确定状况时，这个人会不动声色地寻找证据，并最终参照别人的反应来作出判断，得出没有其他人行动，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的错误判断，这就是社会心理学的“多元无知效应”（Pluralistic ignorance）。
2011年10月13日下午在广东佛山发生的两辆车碾压女童小悦悦，18位路人无一人向前帮扶事件；2017年4月某夜，驻马店人行横道线第一辆撞人，无数路人没有及时介入施以援手，保护被害者，直接导致第二辆车碾压白衣妇女致死的恶性事件，也都充分说明多元无知效应的存在。
心理学家建议，如果事主在需要紧急救助的时候，最佳策略就是减少不确定性，让周围的人注意到你的状况，让周围人明白自己的责任。比如一个人遭遇袭击，她或许可以直接呼求A单元1楼的住户报警；在马路上遭遇心梗，点明最近的穿白衣的路人打电话叫救护车，从而减少旁观者在不确定的情形下、作出判断的等候时间。当然，心理学家没有说明如果事主已经不省人事时的处理情况，但是，很明显，一旦大家知道这种心理效应的基础，就可以改观自己作为旁观者时作出判断的能力和时间。
其实，我们在社会生活中可以广泛地看到这种多元无知效应。人们观察与自己接近的人，并模仿他们的行为，进而决定自己下一步行动，从而形成社会认同。比如貌似叛逆独立的青少年，受同龄人群体的影响很大，甚至跟风模仿，各种追星效应的狂热群体就是青少年。最近网络爆出“鲍师傅”和“喜茶”等沪上多家网红店雇人“假排队”营造生意火爆的虚假人气，就是利用了这种多元无知效应，简单地说店家就是利用了人们的从众心理，为自己做营销。而在社会传播学的角度，这种效应更为明显。我们观看电视肥皂剧里配置的罐头笑声、京剧院里那种职业喝彩声，都是借鉴了这种技巧。如果我们在网上看到某热点事件和自己有相似之处，我们往往会更容易去选择相信，或争相体验。如今想要作出一个独立、不轻易受外界影响的判断，还真需要每个人具备比较专业的素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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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分析参见罗伯特.西奥迪尼，《影响力》，闫佳翻译，北京联合出版公司，2016年。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