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过去近一个月来，围绕中梵关系和中国教会的问题，感谢《亚洲新闻》和香港退休的陈日君枢机的“爆料”，在很大程度上牵动了国际社会的高度关注，当然也掀起了针对教廷的舆论风暴：一个在世人眼中专为传播和捍卫天主教信仰而存在的组织机构，怎么可以同一个不但宣讲无神论而且还干涉主教任命的中国政府“眉来眼去”、握手言欢？
日前，我已就《天亚社》执行主任利伟豪（Michael Kelly，此前我只按其英文名发音翻译为米格尔-凯利）神父的两篇评论文章做了介绍和阐述，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参见《一位耶稣会神父对陈日君枢机的中肯建言》（原文见链接）及《关于当前中国教会，这位神父和我想到一起了》（原文见链接）两篇短文。今天，我希望就另外一篇由美国圣母大学博士生米舍尔-沙姆波（Michel Chambon）撰写的《圣座、中国和主权的问题》（原文见链接）一文的内容做一简要的翻译和评述。
沙姆波首先指出说，虽然陈枢机的声音代表了部分天主教会内的声音，但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近期大多数批评指责教宗方济各和教廷的声音却来自基督新教或社会人士，为中国天主教徒的益处和教宗在伦理方面的领导角色敲警钟。但人们往往忽略了的是伦理和法理之间的复杂关系，二者既有重叠，又不完全相同。作为法国人的沙姆波为此举例说，法国人民不见得会支持美国现任总统特朗普的所有政策，但不能不承认他是美国合法的总统，而且不能不和作为主权国家的美国建立外交关系。
然而，一个国家的主权却不是完全由自己说了算，而是始终处于变化不定的政治、经济、文化和外交影响之下。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一个不能不承认的现实是，随着中国的崛起而给美国在全世界的领导地位所造成的挑战，正在成为最剧烈的争斗。在此过程中，教会常常要面对被利用的危险。就当前中梵对话来说，那些只从伦理角度来对教廷评头论足的人们，无疑是在剥夺教廷和教宗作为一个主权国家从法理的角度应有的权利。他们只希望教廷和教宗从伦理的角度来告诉世界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其它就别操心了。的确，教宗的使命首先是宣讲福音和基督在世界各国中真实的临在，但这绝不能仅仅局限于执行西方和现代社会眼里的“好”或“自由”。任何干涉并阻止教廷作为主权国家，自由且独立地同任何一个国家和组织交往的做法，都是不切实际且违背国际法法理的。
讲明了这个道理，沙姆波接着问道：中华人民共和国是世界上绝大多数国家认可的一个主权国家，包括美国在内，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初与之建立了正常的外交关系，为何现在同样是作为主权国家的教廷，甭管大小，就不可以和中国对话并努力建交呢？沙姆波也进一步指出说，除了一个主权国家当有的身份和地位外，教宗的主权并非像一般的世俗国家那样纯粹是为政治、经济和外交，它还有一个神学的层面。鉴于此，教廷的理念和组织形式就是通过教宗的主权来超越任何个人、民族和国家的藩篱，从而彰显出基督“已经但尚未”完全实现的天国愿景。
再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沙姆波认为，过去几百年来，中国和教廷也曾多次努力对话、沟通并试图建交，但困难不比现在少。我们现在可以把罪过归到被视为是“与神作对”的中国共产党头上，那三百年前“礼仪之争”的悲剧和随后近两百年的禁教令和大小教难又归到谁的头上呢？清王朝可不是无神论和共产党啊！正因如此，当我们今天看到，磕磕碰碰、恩恩怨怨了几百年的罗马教廷和中国政府，有可能以新的眼光和高度彼此接纳、求同存异时，不该以最大的祝福和祈愿乐见其成吗？
最后，正如其文章副标题所建议的那样，沙姆波特别提醒说，不论香港一些人目前对中国政府有多大的抱怨和不满，也不应该拿中梵对话作为抵制北京和实现个人诉求的工具。这既不公平又不合理，应该把二者分开来看、分开来解决才是！
看过沙姆波的文章后，本人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客观、公正、理性，富有学术性和知识性的分析评论！毋庸置疑，对反对中梵对话和有可能签署协议甚至建交的人们，惯用的词语就是“邪恶”、“出卖”、“背叛”、“胆怯”等等。但所有这些词语都属于伦理判断的范畴，而且都是主观意识形态的结晶。正如沙姆波所分析的，如果我们把教廷和教宗的使命及作用仅仅局限在伦理道德的范畴内，只关注他们是否扮演了捍卫民主、自由、人权的勇士和斗士，却忽略甚至剥夺其同世界上所有独立国家一样的主权，则无疑是弱化甚至糟蹋其来之不易的存在价值。更有甚者，也无疑是将其置于一种时时处处与世界各国为敌的尴尬境地。利伟豪神父在其《陈枢机实在是错了》一文中举了好多具体可信的例子，本人还想补充两个——
1）2003年初，美国总统小布什为了争取教廷支持美英联军攻打伊拉克，亲赴梵蒂冈拜见教宗若望-保禄二世，但教宗以最严厉的方式警告了他，可是还是没有阻止了这场注定是给中东各国带来巨大灾难的侵略战争。其严重后果迄今为止还在让无数平民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可是，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要求教廷和美国断绝外交关系的。
2）这些年来，欧美许多国家，有些还是传统的天主教国家，如爱尔兰，已经在全国范围内通过了同性婚姻合法的法案。这显然与天主教会的伦理教导格格不入，可是，我从未听说过有人要求教廷和这些国家断绝外交关系表示抗议的。
那么，今天为什么有这么多人、这么多媒体甚至人权组织，异口同声地谴责教廷可能和中国达成的某种协议呢？该协议也许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中国教会的问题，也许只是一部分，也许什么都解决不了，但这和教廷同另一个主权国家建立正常的外交关系，正如全世界绝大多数国家早已经做了的那样，真的水火不容吗？或者，凭什么教廷同中国建立外交关系时，一定也要顺便把其他国家和地区（包括香港和台湾在内）同中国的问题和矛盾给解决了呢？有这么道德绑架和无理要求他人的吗？……总之一句话：不论是个人和媒体也好，还是国家和政府也罢，继续以协议是个“坏”协议的理由来谴责、臭骂、威胁、阻碍教廷的中国政策是站不住脚的。最好动动脑筋，想个更好、更令人信服的理由吧；否则，只能徒留笑柄于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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